才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有时,离别不过是微笑的下一瞬。
心里莫名悸动,不由得想起了今年清明时节去世的外婆。
外婆去世前一个月在我家待了段时间。我也刚好在那时候回老家小待了两三天,这时候八十多高龄的外婆已经听力受损,视力也不好。不过,她丝毫不糊涂,也认识我。不过,她已经不能自己起身,也只能单纯地被我和母亲扶起靠着被子坐会,累了又躺下睡睡。大小便也需要我和母亲抱着下炕到舅舅给买的坐便上方便。因为母亲还要做饭、家务什么的。所以,也不能总是能陪在外婆身边。外婆也尽量少喝水,怕的是还要母亲总抱她下炕。老人家干净利索了一辈子,最后,却不能自理,自己都笑着说自己邋遢。那两天,我帮着母亲伺候外婆,扶她起来或者睡下,为她洗头、穿衣,抱着她大小便……她总是说:“我怎么还不死,死了就不拖累娃们了。”我虽然知道她听力不好,但也时常安慰她这是儿女们应该做的。这时候的外婆,再也不是印象中的外婆了。她就像是一个纯洁的婴儿,依赖着儿女,微笑着面对自己的亲人们。记得我要回城里上班前,
外婆的笑容是那么温暖!
外婆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严厉的,笑容不多,极爱养凤仙花。
我有一个小我七个月的表妹,是我小姨家的。我们从小就非常要好。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物质条件不好,我和表妹家境都不富裕。每每放了暑假,我们似乎最欢喜的就是去外婆家。也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都说些什么。总之,我和表妹总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晚上睡觉还会钻进一个被窝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时候,外婆总会凶我们俩,说我们从早说到晚,睡觉还不好好睡,快点睡觉。我俩停片刻又继续说。外婆会继续唠叨,我们还会继续说自己的。一直到睡着……
外婆有三个儿子,二舅是医生,后来在市里定居。大舅分家距离小舅家二三百米。外婆和小舅住在一个家里。大舅家有个小我一岁的表弟,小我两岁的表妹。他们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记得每年暑假在外婆家和弟妹玩各种小游戏外,外婆还一定会给我们用凤仙花和明矾染指甲。外婆家的凤仙花在外婆生前养的非常好,每年都会开得红艳艳一片。
因为外婆儿女众多,外孙里孙也颇多,她虽然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小时候的我总认为外婆偏心眼。事实上,外婆对孩子们都很疼爱,也尽量公平。
记得我才三岁时,母亲得了很严重的病——竟然卧床不起。而那时正值夏天,家里又迫近收麦子了,家里种了二十几亩麦子。父亲用板车把我和母亲拉到外婆家,自己便回家去割麦子了。外婆每天为一大家子(大舅家四口,小舅家两口,外公外婆还有我和母亲)做饭,收拾家,去地里干活,还要照顾我母亲和我。记得外婆家后院有棵苹果树,印象中外婆拿个小刀给母亲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喂,边喂边唠叨:“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呢?我可怜的闺女……”
七八岁时,看着和我要好的表妹手腕上有一对银镯子,我很是羡慕。表妹毕竟是小孩子,也顾不得小姨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告诉我镯子谁给的。当我知道是外婆给的时,觉得外婆是个“偏心眼”。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外婆耳朵里。她并没有解释,还当着我的面说她就是“偏心眼”。那时候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得知那算是外婆给小姨的东西。我母亲也有,不过,不是银镯子,而是个银项圈。
初中毕业考上师范时,外婆喜滋滋地逢人就说:“我二女家的小的考上了师范。”偶尔有人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外婆就会和人家好一顿争执。
师院毕业后,我去上海工作。一年后的暑假回老家,正赶上外公生日。我特意去镇上买了蛋糕给外公庆祝生日。外婆乐得总说我对老人有孝心。再过了一年,外公就匆匆离开了人世,外婆没有表现出来很伤心,她很平静地吩咐孩子们为外公办身后事。不过,她唠叨的话中总说着那个老头子。
闺女满月时,外婆来我家小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的外婆耳聪目明,虽然已过古稀。白天还总和我坐在炕头唠家常。说什么我闺女吵着她了。甚至她年轻时,我外公是军人,不在家。他一个人拉扯六个孩子时和我小外公发生争执,甚至被小外公打的事情。可这个小个子的可敬的老人已经原谅了小外公和小外婆多年的欺负。不计较他们当年分家时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宝贝(外公祖上是银匠,银饰比较多)。甚至在小外婆去世时,因为太匆忙,没有寿衣,还是穿着我外婆的寿衣走的。有一天晚上,说到她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最喜欢吃鸡蛋,可小舅妈却不舍得让她吃时,这个将近八十岁的要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竟然流下了眼泪。我记得那个夜晚,母亲出门去给外婆买药去了。我哄睡了宝宝。外婆喊我扶她起来,披着棉袄,对我说了许久。可当听到推门声时,外婆悄悄擦了眼泪。面对母亲,她没有说一句她的委屈。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为难半分。在小舅舅和母亲他们面前总说媳妇好着呢。
那天走的时候,我没有为外婆拍照,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一个月后,小姨发来短信:你外婆恐怕不行了。当时,我就愣住了,我一直在心里说着不可能。我才离开一个月,一个月前外婆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啊。怎么就……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母亲总是在我每次回老家时催促我赶紧去看外婆,说什么老人见一面少一面的话。
当我赶到外婆家时,看到的是乱糟糟的人群和一口刺眼的棺材。眼睛有点刺痛的感觉,顾不上和刚从北京赶回来的表妹寒暄,我跪在灵前泣不成声。这个小个子的好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就这样离开了我的生命。天真的女儿在一边说太外祖母睡着了。如果是睡着了,该多好呢!我在心里说。
离别,我们总归不可避免,也无可避免。那么,请珍惜我们身边的在世的亲人吧!
有时,离别不过是微笑的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