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感度
张冥皓的脑袋里满是恋爱工坊。
晁文涛老师正在讲调研课：
“……我安排你们做这次调研呢，不是为了调查出什么惊人的科学结论，而是想让你们掌握调研的技巧。如何去伪存真？如何辨别被调查者是否诚实？如何让被访问者愿意配合你？如何挖掘他们心里所想，而不只是听其嘴上所说？如何避免自己的提问方式影响对方的回答？……太多太多需要突破。我不希望你们跟社会上大多数调研者一样，流于形式。我国当今的统计行业，最大的障碍不在于数学算法上，而在于调查的质量上……”
晁文涛的口碑，好坏参半。学霸爱之深，学渣恨之切。同学们是这样提及他的：
“他那较真的表情啊……”
“他上课全是干货啊，我们私下里都称他‘干货涛’。”
“要求太严了，心累。”
“我们统计系赫赫有名的教研狂人啊。”
干货涛在业余时间多半是在做以下四件事：
第一，在网上查资料。
第二，在写字台上整理思路。
第三，在其它系旁听。
第四，在社会上做调研测试。
张冥皓是个识趣的人，他不敢敷衍干货涛安排的作业。他这就老老实实地去巴州大学附中，调查青少年的发育状况。他一路浏览调查要求，心中满是为难。“青春期发育”这个课题有着太多的尴尬。调查对象容易隐瞒事实，而张冥皓得按照干货涛的要求，把调查对象的真实想法挖掘出来。时间不多了，得赶紧。
太阳到了张冥皓的头顶上。他站在中学门口，迎接放学的汹涌浪潮。然后将这样的句子重复一百遍：“你好，我是巴州大学的学生，请问能接受一次问卷调查吗？”
中学生活很枯燥，因此中学生是乐于帮助张冥皓的。但每当张冥皓说出调查的主题时，青涩的他们就会斜眼看看他这个大龄变态。
还好有人愿意接受调查。有些中学生相当开放。
“……请问你的月经初潮是在多少岁的时候？”张冥皓问着第十个问题。
那女孩比他还大方，这十个问题，回答得风平浪静，一点也不扭扭捏捏。果然是三年一个代沟，若是换做中学时代的张冥皓，一定是傻笑到最后。
“我想想，十三岁零……五个月的样子吧，大概——快点吧，我们还得去吃饭呢。”那女孩有点着急，她闺蜜也是。
张冥皓浏览了一下问卷，还有十多个问题。不好意思多耽误，于是一边吃饭一边做问卷。
又做了两个问题，那女孩的手机响了。
“……是的，是的。妈，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知道……”“……这只是模拟考试，又不是真正的高考……”“……唉，本来不紧张，被你一说，肯定会紧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的妈妈诶……”
张冥皓隔着无线电波感受到了她妈妈的啰嗦。十多分钟过去了，他们三人都吃完了，电话还没讲完。
张冥皓打算调查她闺蜜，但是被拒绝了。“天哪，”她闺蜜捂着嘴，笑着说，“别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女孩终于对电话说了声“拜拜”。而“拜拜”过后又讲了一分钟，才是真“拜拜”。
“下一个问题……”张冥皓立刻继续问。
“大哥，不好意思，我们得回去睡午觉了，不然下午四节课，熬不住。没问完的题，回去接着问，您记一下我的手机号。我叫杨爽。”
杨爽的闺蜜对她说：“好，你回去睡觉，我得去操场。”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回去睡觉去！”杨爽嘟着嘴，皱着眉，对闺蜜说。
“我才不跟你去睡觉。没人骚扰你，你当然可以睡个好觉，你这个单身狗！”
张冥皓不由得心里一咯噔——每当听到“单身狗”三个字，他就很敏感，仿佛在叫自己一样。
那两个女孩离开了。
张冥皓收起那张没答完的问卷，又去找下一个调研样本。不管接受访问的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都挺尴尬的。
而张冥皓也从干货涛那里学到过一些干货，并在实践中掌握了一些挖掘信息的技巧。
“请问，你有手淫的习惯吗？”张冥皓问。
那微胖的男孩挠着头，沉默着，脸红了。
张冥皓立即识趣地说：“好了，这个问题跳过，下一个问题……”
然后，他在“有”的那个选项打了个勾。
辛苦了两个小时，张冥皓回宿舍躺在床上，真舒服。他数了数，样本太少，数据的误差会比较大。
张冥皓拿起手机，打算把问卷上剩下的问题发给杨爽。刚打了几个字，就删了。他必须面对面地提问，否则不符合干货涛的要求。
张冥皓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干货涛的教诲，那苦口婆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只有面对面的交流，你才能从对方的手势、肢体语言、表情和眼神中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张冥皓放下手机，打算第二天去附中找她。对于干货涛的学生，无奈是一种宿命。就为半张问卷，弄得如此较真，怎么跟她说呢？好在她挺豁达的，不会让人觉得尴尬，而且看起来也比大学生单纯多了。那大方中并不带有随意，她只是平常地面对身体的问题而已。她口齿伶俐却又客客气气。
张冥皓抬头，就看见黑黑的电脑屏幕，里面映出了一张自己的脸，以及嘴角的微笑。
张冥皓连忙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树枝，摸摸自己的脸。怎么想起杨爽就不知不觉笑了呢？要是看见他哥们面带这样的笑容，他多半会觉得挺猥琐的。而对于自己，他只是心想，我居然挂念一个高中妹子，别人还要准备高考呢。
他出门吃了饭，充了话费，买了瓶可乐。
回答宿舍，就撞见两张不怀好意的笑脸，那是他的两个室友，其中一个叫林强。
林强笑着对张冥皓说：“有人打电话找你。”说完又回头与另一室友相视哈哈一笑。“杨爽是哪个小女生？在哪里钓到的？”
张冥皓用笑脸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一边说：“什么啊？做调查访问的对象。”
“还有别的关系吗？怎么那么主动？”林强笑着说，“长得怎么样？要是不错的话，可以介绍给我。”
“喂，你跟她说什么了？别乱说，别人快高考了。”张冥皓说。
另一室友对林强说道：“你想得美，皓哥自己还是单身呢。皓哥连高中的小妹妹都不放过，喜欢小清新啊。”
张冥皓给杨爽回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电话那头还没说完，张冥皓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
张冥皓醒来，闻到阳光清新的味道。他想起了那个叫杨爽的女孩，就像她追过的许多女生一样。杨爽是中学版的她们。
“皓哥，”林强要出门去打篮球，一边擦脸，一边对张冥皓说，“还不起床去见你的高中妹子去。”
“那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张冥皓伸了个懒腰，说，“影响人家学习，多不好。”
“就要趁现在！”林强搭好毛巾，指手画脚地强调，“等高考完了，竞争就激烈了！”
“有见解。”张冥皓称赞道。
“你曾经说过多少次，你想找个女朋友。”林强说，“你曾经为了追女生，付出过多少热情？这次可别犯怂啊。”
“我追女生，成功过一次吗？这次是不是又没悬念了？给传授点经验，强哥。”张冥皓茫然地说。
“我要是有经验，现在就不是单身狗了。自己看着办。我走了。”林强拍着篮球出门了。
张冥皓只好自己想办法。
张冥皓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挤干的海绵，拧不出什么想法来。无非就是打扮自己和讨好对方。他所谓的打扮，就是用水和梳子弄弄发型，在镜子里看起来还凑合。讨好就是买个发夹准备送给她，以增加其好感度。
张冥皓又到了附中门口，迎接放学的浪潮。
那两个小女生一出现，杨爽的闺蜜就在她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让张冥皓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自己。
这次，张冥皓知道了杨爽的这位闺蜜叫唐希。他们像昨天一样，边吃饭边做问卷。张冥皓与她们那一代人的AA制有点格格不入。
后半张问卷完成后，张冥皓从中夹带了私货：“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得给你的手掌拍张照，掌纹中可以体现你的健康状况。”
“你们大学生可真厉害，看掌纹就能看出健康状况。”杨爽吃惊得不得了，“你是学医的吧？”
张冥皓一时反应不过来，怎样的回答能增加好感度，慌乱之下，点头说：“是，对啊。”说完后，自己都感到吃惊，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撒了个谎。
“我姑姑是医生，为什么从没给我们看过掌纹？”杨爽不解地问。
张冥皓这下蒙逼了。
“我们还没当过真正的医生，不懂那些。”张冥皓开始圆谎。
“什么意思？……哈，不懂。那你快看看，我的健康状况怎样？”杨爽问。
“帮我也看看呗。”唐希也来凑热闹。
张冥皓开始冒冷汗。这下要露陷了。
“其实……这个……”张冥皓吞吞吐吐地说，“我得带回去问教授才知道，我还没学透。”
“哇，好神奇，我以后也要学医。”杨爽说。
张冥皓心头紧紧的，为了追个女生，还没见什么成效，就要开始误导别人了。
临走时，张冥皓的手揣在衣兜里，捏着发夹，送不出去，他只是说：“对了，你们快高考了吧？学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杨爽说。
“其实学文科，我也是可以帮你们的，我数学好，补习的话可以打我电话。免费的。”张冥皓说。
“行啊。”
又一个晴朗的中午过去了，张冥皓带着骗来的掌纹，去了恋爱工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