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村往东三里地,有片山,其中有座庙宇,废弃已久,常年住着师徒三人。
师傅的江湖地位并不高,不出众不末尾,一生就爱收藏遗落海角天涯的武功秘籍。
收藏的这些武功秘籍他也不练,就是收着,在闲来无事时拿出来翻翻,每每看着其中一些古怪的练功心得,都不由摇头晃脑,尔后捧腹大笑。
师傅有两名弟子,从小两名弟子关系就很好,做什么都是一起的。
做饭时,一个烧菜,一个打下手;
洗衣服时,一个洗衣,一个打下手;
打扫时,一个扫地,一个打下手…
当然,做事的永远是那一个,打下手的永远是另一个。毕竟,哥哥要照顾弟弟嘛。
师兄叫许生。
师弟叫野文。
如次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就连睡觉都是睡的一张床,唯独一件事他们是分开的,那就是练功。
许生还记得师傅拿出这本功法时眉眼间的踌躇,望着他和师弟久久不语,最终还是开了口。
“许生野文你们过来,为师有话与你们讲。”
师傅揽着师兄弟二人,微躬着身子道:“山河不变,岁月悠悠。前段日子还瞧着像俩孩子,不想都长得齐我肩膀了,也该习武强身了。”
野文一听习武二字,连鼻息也不觉重了几分,稚嫩的拳头微微攥紧,拿脚尖点到许生的小腿上,冲他表达内心的激动情绪,许生则回了他一个宠溺的笑容。
师弟的心思他自然懂。从小就向往武功绝学、江湖恩怨的野文,一直央求师傅能传授他厉害的武功,可师傅总是笑眯眯的回答他,‘还没到时候’。
“这里有两门武功,是为师从众多功法中挑选出的,一门叫基础剑,一门叫扼己剑。你们要学哪个?”师傅从怀里拿出三本书。
“有什么区别吗?”野文问道。
“基础剑,顾名思义。此剑法基础平常,无华丽招式,无必杀绝技,无一剑封喉,无千里杀人,有的只是劈斩截撩挑钩刺,练成此剑可至江湖中流层次,进可攻退可守也。
而扼己剑不同于基础剑,强即至强,弱即至弱,强制弱,弱制强。扼己剑需两人同时修行,其中一人练‘攻剑’,每日必须修行,练到极致可天下无敌,另一人为‘守剑’,而‘守剑’则无需每日练剑。”师傅缓缓道来。
“不用怎么练剑?也可以天下无敌?”野文惊声道。
“呵呵,自然不是了。守剑只有一招,而这招是攻剑的破招,只打得过攻剑,除了攻剑任何武功剑决都能胜之。且练守剑者不能修习其他功法,否则会筋脉逆转而亡。”师傅眼中又闪出不忍之色。
野文望了望许生,盼着许生能拿拿主意。
许生自然知晓师弟的内心想法,练武当然想练最厉害的武功,所以毫无疑问,许生拿了扼己剑决,一本为攻,一本为守。
而毫无疑问,师弟野文拿了攻,师兄许生拿了守。
……
……
十几年过去,师弟野文的剑法日益曾近,练至最后可断山河瀑布,碎坚岩顽石,上天入地,无所不及。
而师兄许生则不同,每日照常洗衣烧饭、劈柴扫地,照顾师傅与师弟的生活起居,事情还是照做,只是少了那个打下手的。
野文随着剑法的曾进时常纳闷:到底是怎样的功法竟能胜过我这般身手?
所以他总是偷偷在某个角落观察,想看看师兄何时练剑,练什么剑。
可他看到的还是那些日常,劈柴做饭,挑水洗衣。后来也就放弃了,因为他知道师兄的剑不会对着他。
到后来师傅还是离开了他们,被师兄弟二人埋在了庙宇后院。
师傅离世前,放心不下两名弟子,留下了两封信,分别交给师兄弟二人。
野文不知师兄信中内容是否和自己的一样,询问良久,可师兄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在师傅留给野文的信中,没有牵挂的言语,只是告诉他:是时候去江湖闯闯了!
“师兄,师傅要我挑战几个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侠。”
“好。”
“师兄,我会尽早回来的,青椒和丝瓜别吃完了。”
“好。”
“师兄,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
“师兄,你会对我出剑吗?”
……
许生没有回答他,转身关上了庙宇的门。
野文在门前伫立良久,半晌转身离去。
于是野文走出了庙宇,走出了西风村,去了中原,到了江湖中。
按照师傅所书,野文找上了那些成名大侠。
第一个便是落山鹰李举。
李举身材瘦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若不是他那若山鹰般锋利的双眼和铁爪,野文绝对猜不出他的身份。
随着李举的一声嘶吼,野文拔出了剑,出手是一剑,然后收剑。
转身便走了。
落山鹰的铁爪断了,眼神也不再犀利,他输了。
第二个是屠夫王小二,一手‘乱疯刀’搅得江湖不得安宁,多少人死于他手下,在他看来,野文不过是他屠猪场里的雏猪,任人宰割。
乱刀出,却再也回不来。
野文斩断了他的双手,收剑转身即走。
第三个华佗鬼医李升。
第四个俏面书生赵云山。
第五个八支矛钱北。
……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
扼己剑‘守剑者’许生。
“果然是师兄啊,江湖果然不如家,是时候回去了。”
野文来的匆匆,去的匆匆。许久后,一直流传在江湖中的一剑无名再也没出现过,就像他不曾来过这个江湖。
……
吱呀一声,西风村山旁庙宇的大门开了,野文回来了。
他看见师兄正在劈柴,有些吃力,洗得泛白的灰色道袍早已被汗水浸湿。
许生直起身子,用袖摆擦去额头的汗水,见野文回来了,冲他露出久违的笑容。
“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我要吃青椒和丝瓜。”
“胡闹,这个季节哪有丝瓜。我去给你烧些青椒,你来给我打下手。”
“好。”
走进灶房,许生熟练的撕下一页书纸,揉成一团,然后将其点燃,丢入灶坑里,秸秆柴一下便燃了。
野文看见灶台前用来生火的半本书,和师傅传授他的扼己剑决相似。
泛黄的书页上一个字也没有,空白的纸页上只是停留了几片烧火飘落的秸秆灰沫,再无多的色彩。
风吹来,翻动着那半本书,竟是一个字也没有,更别说剑决字图了。
原来,根本就没有‘守剑’啊。
“师兄,师傅留给你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师傅叫我每日要劈柴烧饭,挑水洗衣。还叫我端午别忘了做粽子,重阳别忘了桂花酒,春节别忘了包饺子。”
“师兄。”
“嗯?”
“以后我来照顾你,你来给我打下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