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家庭都是拼死才得以相见,十六年前曾有一个人拼死生下了我,十六年后的今天,我拼死想跑回那个人身边”
五月的阳光不急不缓,正如我若有若无的心事。当诊断单的结果豁然出现在眼前时,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母亲心疼的目光里,静静流转着泛光的眼泪。那一刻,我只能努力作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去安慰此刻比我更恐惧的母亲,比我负担更重的舅舅……
在那一瞬间,恐惧和绝望忽而涌上心口,我只能暂时远离舅舅和母亲的目光,躲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偷偷的伤感着
“甲状腺癌,恶性肿瘤”的字眼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划过。那是一种什么病呢?那样陌生的东西…是不是会死呢?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呢?是不是有可能再也感受不到亲人的体温呢?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冲进妈妈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可我知道,在那一刻,我不能!如果那个时候,我哭了,我撑不住了,我开始又吵又闹,我的家人也就撑不住了。
那天,长我三岁的姐姐请了假出来陪我。吃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姐姐就那样安静的看着我狼吞虎咽。问我“吃得开心吗?”我点了点头,她便那样笑着对我说“你吃开心了,我就开心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却在那样一个非同寻常的夜里,在我心里某一个柔软的位置,泛起阵阵涟漪……
此后的几天里,我也便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更多的时候是在家人担忧的问候中,不正经的开着一个又一个玩笑,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便坦然的去接受。
住院后的第二天,我的主治医生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让我做一个全新的检查,或许有可以不用做手术的机会。
穿刺的针尖一下又一下的穿透我的皮肤,贪婪的汲取着肿瘤里的组织,我咬牙坚持着,感受着那一连串的不适,那也许会是我的救星,是全家当时最大的希望。
一个星期后的穿刺结果,却好像晴天霹雳一样,打破了这个小家庭所有的期待。手术,迫在眉睫,我却情不自禁的向未来后退一步,想把自己隐匿在角落里,那份近在咫尺的恐惧,在心里泛滥,蔓延,溢出……
在家人的坚持和舅舅的劝说下,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踏上了去医院的路,忐忑的接受着应有的结果。
手术那天,或许是我这十六年来最难忘的一天。记忆中的那天,阳光很好,风吹的清凉而温柔。年长的姑奶,姑爷,姥姥,姥爷,爷爷,到父母辈的舅舅姑姑,再到大我三岁的姐姐,全都来医院陪伴我,安慰我,鼓励我。不能到场的长辈都在一遍又一遍打来电话了解情况。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关切的笑意,我知道,那一刻的亲人们,一定有很多的话压在心里,不能说,不敢说。正如那一刻的我,有太多的感激和畏惧,无法开口……
还有我的同学,朋友,不断的打来电话,问候我的情况,告诉我,她们都在等我回来……
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我听说了一件事,在另一个病房里,有一个十九岁的姐姐。没了父母,已经嫁为人妻,孩子也已经三岁,准备手术的时候,连一个陪护的人都没有。
唏嘘感叹之中,我回头看了看我的亲人们,忽然觉得异常温暖。
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看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努力的冲我笑着,要我加油!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家人比我更恐惧的颤抖,而我,却再也不怕了。
对比于那位十九的姐姐,我似乎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品味到了更分明纯粹的爱意。我是世界几十亿人中不幸病重的一员,却更是一个大家族殷切的期待!
我鼓起勇气笑着面对即将来临的一切,我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平安的出来,并且一辈子都幸福快乐。而那份自信,不是因为相信现代高超的医学技术,也不是因为医生保证尽全力的说辞,而是我知道,在手术室的门外,有整个大家族的等待……
如今,当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早已平安出院,在家休息,和妈妈爷爷笑着闹着。
经历这件事后,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在该努力的年纪里努力,才能在该安逸的年纪里安逸;在青春里绽放我的花季,自然而平淡不必争奇斗艳;不要辜负所有人的信赖与疼爱;珍惜着生命里的每一寸阳光,也要接受着风雨的洗礼。
生命,是一首晨曲。在生命的每一次曲折跌宕,大起大落之后,一个个休止符开始了下一轮的自由组合。但休止符不是停止,而是另一个起点。后面的乐章也必将成熟稳重,热烈奔放,荡气回肠……
这样的过程就如同淘米的筛子,娇扬弱柳在岁月和时光的磨砺下,要么成长,要么衰亡。败了春天的艳花,却也茁壮了夏季的枝叶!叫苦,喊累,悲伤,都会慢慢远离这条路,或许在这条路的尽头,我们才会明白,生命,只有历经了痛苦和磨难,才能筑成永恒!
愿我的生活充满云翳,去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
时光一分又一秒的流逝,春天甜腻的花香已开始渐渐淡去。抬眼望去,遍地是那茁壮葱郁的树柏,而早时不急不缓的阳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热烈的灼烧着,那耀眼的光芒……
著 赵宇平
简书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