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与扎根这片土地的老人同逛公园。他们在长椅上闲聊,我在椅背后的石凳上静坐神游。不思不想,不喜不悲,空空的心空空的脑,好像这广阔天地间游过了一朵云,又或是飞过了一只鸟,那么轻那么小,了无痕。
一只苍蝇将我叫了回来,它嗡嗡嗡嗡的飞过我的耳边,又绕到我的肩头,再飞过我的手臂,不死心的寻找着它的食物。往复循环几圈后终于落在了石桌边那滩早已干掉的西瓜汁上。
我真高兴它找到了去处,不再烦躁我,老人们的谈话可以清楚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了。那个带着凉帽的老人表情沉重,语气更沉重,但都不及他的话语沉重。
四年前他的孙子考上了省会城市的大学,老人高兴之余给孙子存了一笔买房基金,二十万四年期,他期待着孩子毕业时可以拿这笔钱在落脚的城市买个安身之所。这差不多是老人的毕生积蓄了,在一个总房款也不过二十万的乡镇,朴实的人存下的钱都是牙缝里抠出来衣服上拼补出来的。
现在孩子即将毕业,即将奔赴他乡工作,老人忙不迭地将这笔钱交到了孩子手上。可孩子并没有接,他只是告诉爷爷自己现在连购房资格都没有。老人不明白他堂堂大学毕业的孙子,要在那个城市立业安家,为什么没资格买房子呢。电视里手机上房价年年涨月月涨,天天涨,再这么涨下去孩子还能买的起房子吗,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子呢?看着日日变化的房价和存折上几乎不变的数字,老人深深感觉自己被抢劫了。
老人回忆起这二十万的历史,存一万时的欣喜,存十万时的激动,存二十万时的成就感,都真儿真儿的记在心里,那是他半生的过往。存单一张一张的换,心越来越踏实,劳动越来越有干劲,日子越来越有希望,他感念那个时代的美好。
老了老了,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错觉。他这半生的节衣缩食,攒下的除了亏欠、病痛还有最最酸涩的回忆。
老伴不曾买过一件喜欢的衣服,能捡则捡能补则补,年节时咬牙买的那一件,都是便宜里挑最便宜的。儿女们幼时,吃糠咽菜的长大,回忆起来都是苦味。而自己,为了存折上的数字快点涨,总是多干一点再多干一点,现在一身病痛。
老人说,这一生都不曾厚待自己,现在他想厚待孙子,怎么就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