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胡闵之诗集《婆娑世界》
聂作平
收到诗集清样,我特意先翻看了作者简介,以便确认一个事实。
没错,她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初。这就是说,当我们认识并成为朋友时,她只有18岁,还是一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小姑娘。当然,那时我也还不算太老,才过而立之年不久,正是误以为整个世界都将为自己改变的年龄。
那似乎也是一个传说中白衣飘飘的年代。一些因文学而聚起来的朋友,满怀对未来的热枕与向往,口袋却很羞涩。常常,只能在北门附近一条破旧的小巷里,找一家低矮的牛肉馆或羊肉馆,就着简单的菜肴,喝海量的酒。我记得,那时候,她就是其中一个。一个安静而青春的聆听者。
一晃,快20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酒局是如何散场的,年轻时那些共同幻想未来的鲜衣怒马的文学朋友又是如何星散的。可以这么说,当时聚在穷巷深院痛饮的人,大多数后来的人生都与文学无关。这也正常,文学之路太狭窄,容不下更多的人通行。只记得,再次知道她的消息时,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含笑倾听的小姑娘,而是一家文化企业的老板。甚至,就连名字,也不是从前如同邻家小妹的胡敏,而是似有深意藏焉的胡闵之。
让我们久别重逢的是微信。换言之,多年后,我和胡闵之并没有再见面,但要感谢无微不至的微信,它让我们得知彼此的境况:生活,工作,家庭,理想——如果还有的话——以及被岁月改变了的容颜。
从胡闵之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了她雅致宽敞的办公场所,看到了她精心打造的家,看到了她如何熟练地运作一系列文化项目,当然更看到了一个成功的中年女性的干练与矜持。
不过,当她通过微信告诉我,她将要出版一部诗集时,我还是略有些吃惊。尽管从她平时随手所发的朋友圈里,仍然可以看出过去的文学浸淫而显露的文字才华,但这毕竟与出诗集是两回事。一部诗集的即将出笼,至少证明了两点:其一,这位当年的文学青年一直没有放弃文学,一直还在坚持写作;其二,尤为难得的是,在这个诗意缺乏的年代,尽管她所从事的职业是经商——那想必是更加远离诗意的——她却保存着一份源自青春时代的诗意。
我的文学之路是从诗歌开始的。四十岁以后,诗写得非常少,我和诗坛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诗歌是一种有缺陷的表达方式,许多题材许多思想,诗歌都无法表达,也无从表达。二是诗坛的功利性日趋严重,圈子气日甚一日。可以这么说,许多浮在诗歌圈的人,其实从骨子里讲,竟是一个个毫无诗意更无诗性的恶俗之客。
夫子说,礼失求诸野。真正有诗意和诗性存在的地方,或许在诗歌圈子和“著名”诗人之外。翻读胡闵之的诗集清样,我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对诗坛和绝大多数以分行文字谋取虚名浮名的诗人来说,胡闵之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或者说,在远离诗坛的地方,她的写作是一种默默而真实的存在。对她而言,写诗不是为了发表,不是为了获奖,更不是为了攫取某些可怜的蝇头小利——世俗点说,她在其事业方面的成功,并经由成功带来的物质与精神上的收获,显然不是诗歌能够给予的。那么,她的写作纯粹就是内心的需要。这些鉴于内心需要而从笔端流淌出来的文字,便能够最大限度地摒弃浮夸与矫饰,从而更加准确地接近人心与人情。
倘绳之以诗歌技法,胡闵之的诗略显简单,但好在我们知道,技法更多时候是一条船,一条把诗意运往彼岸的船。我们关注的是能否到达彼岸,而不是船本身。再者,大道至简,简单本身也是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比如这样的句子,就令人呯然心动:
你在
灯海中的某一处
离霓虹最近、离我最远的地方
——《月白风清》
满地的叶子和渐黄的银杏
是秋天里才有的璀璨忧愁
像初入中年时的沉默如金
我路过它们,秋天就是我的了
——《我想把秋天寄给你》
依我猜想,胡闵之写诗,并没有多少文学上的野心或者说梦想,而是一个热爱生活也热爱文字的人,要用这些源自心灵深处的诗句,真实记录自己的人生。惟其如此,它才能发射出一种温婉恬静的光芒,让我们感同身受。
作为老朋友,我真诚地祝贺她。
2020.1.15.新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