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遗事

(原创作品,文责自负)

王断桥是省属国企旅发集团的一名中层干部,长得高大魁梧、剑眉星目;行路带风、为人和善,事业发展如日中天,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因为年轻而且精力充沛,集团领导经常把出差任务分派给他。

这一天,他带着一行人来到粤东北山城第二次考察一个旅游投资项目,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企业的热情接待。晚上,他们被东道主安排在一个曾经住过的高档民宿下榻。

山村的夜色依旧十分迷人。虽已初入夏,但山风吹来仍然觉得些许凉意。民宿建在一个小山坳中,时而轻雾氤氲,树影婆娑,步石曲径辗转通向树木环抱的独栋小院。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月光穿过树梢洒满院落,犹如披了一层奶色的轻纱。刚露尖角的荷花挺出院子里的小池塘,牛蛙噗的一声从荷叶上跃入水面,荡起阵阵涟漪。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白鹇尖锐的叫声,让夜色平添了几分生动。

王断桥由于白天忙于公务,吃饭时又喝了几两白酒,于是就婉拒了本地企业市场部何总打掼蛋的邀请,早早地独自回房休息了。

晚上10时左右,已颇有睡意的王断桥刚关掉电视,突然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原来是苏总带了3个朋友来看望他。说起苏总这个人,35左右的年纪,典型的小巧玲珑精致美女,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转动起来让人顿生好感。因打小在生意场上打拼,练就了一身左右逢源、应对自若的本事。

王断桥原想拒绝,但想想人家都寻上门来,再不接受就未免有些不通人情了。于是,几个人就围坐一桌打起掼蛋来。王断桥和何总搭档,另外两人凑个对子,还有一人在旁边当何总“军师”,也负责端茶倒水的杂活。

今晚王断桥手气出奇地好。同花顺、炸子、“钢板”结伴而来,王炸都抓了好几次,与何总拍档也特别默契,把对手打了个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不到两个钟就赢了三轮。何总乐得眉开眼笑,时不时向“对家”王断桥抛送个小媚眼,笑说和王断桥真是天生一对。面对如此夜色和美女,加上牌局大胜心情舒畅,王断桥顿觉睡意全无,话匣子也被打开了,看着如花似玉的美女不由有些意乱神迷起来。

转眼到了凌晨一时左右,王断桥因考虑到次日一早还要主持考察现场会,就提出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开好明天的会。何总和朋友虽意犹未尽,但看王断桥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坚持一起出去吃宵夜的提议,便各自相互道别回了住处。

然而,打牌的兴奋驱走了刚刚的“瞌睡虫”。王断桥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习惯性地躺在床上打开电视刷起剧来。

看着看着又睡意来袭,王断桥正准备关灯休息。这时门口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王断桥站在门后问是谁,门外边何总敢情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带着些娇喘回答:“是我,不好意思呢,我把门卡落您这了。”王断桥往桌上一看,果然有一张房卡躺在那里。于是便打开房门让何总进来,并连声说:“进来吧,没事,没事。”

何总轻盈盈地飘进房来,轻得高跟鞋似乎不需着地,还带着一缕淡淡的沁人香气和当地白酒的味道。何总拿起房卡就要出门,却突然转身莞尔一笑,问王断桥:“王总,听说您是浙江乐清人?”王断桥回答说是。又问是人民街吉祥里人吗?王断桥有些奇怪,也笑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敢情是查我档案户口了?”何总却嫣然笑道:“我哪敢查您户口呢!我是今晚吃饭时候凑巧,刚听到朋友说起的。”“也真是巧了,我也是浙江乐清人,还自小跟您在同一个里弄长大,可惜一直不曾相识。”听说是年少时的近邻,年纪又上下相仿,王断桥不由起了兴致,更念着同乡感情,便请何总再坐下来拉起小时候的家常杂事。

没想到何总对小时候里弄的往事如数家珍,甚至知道王断桥小时候因调皮捣蛋经常被爸爸用直尺抽打手心的往事,说得王断桥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惜美丽的夜晚总是短暂的,聊着聊着时间快来到凌晨一点半了。看着王断桥聊兴渐浓但呵欠连天的样子,何总起身准备道别,虽然也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王断桥突然感觉有些失落,不过也起身准备送何总出门。就在开门出门之间,何总冷不丁一个趔趄往前甩了一小步。王断桥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因为用力稍急了些,刚好来了一个软玉入怀。何总娇柔的身子依靠在王断桥臂弯,一股美女特有的香气迅速涌入鼻子,散在额头的秀发让皮肤越发的白,一双丹凤眼发出受了惊吓我见犹怜的光。王断桥不敢多看,立即将目光移向远处,发觉院子里池塘的夜色变得迷离起来。

还是王断桥打破了气氛瞬间的凝固:“何总,时候不早了。你今晚酒也喝多了一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走、走,我送你回去。”何总答:“断桥,那就太谢谢啦,只是麻烦你了。”

于是,王断桥关了房门,和何总亦步亦趋地沿着池塘边蜿蜒曲径往外走。刚出院子,便听到前面一阵嘈杂的人声,有大人也有小孩的。王断桥定睛望去,原来是一帮子人在小院外东边的一处凉亭里过生日,一位年纪稍长的高大男子头上戴着生日礼帽,手里捧着一盘蛋糕。其余各人围坐着谈笑风生,时而有人拿蛋糕油往男子脸上抹去,引来一阵阵尖叫。亭子边两个孩子举着点燃的小烟花不停地划着笑着,烟花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微光映照着小孩稚嫩的脸,让整个气氛变得温馨融洽。

王断桥心里突然有点酸楚,因为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但是人在外地、身不由己,不然爱人也一定会给他做一个热闹的生日会。正感慨间何总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游离的思绪拖了回来:“王总,走吧,今晚很开心您能陪我。”看着何总心怀感激又楚楚可人的样子,王断桥这才回过神来,牵着何总的手就往前走去。快走到曲径尽头时,王断桥忍不住回头看那凉亭,却见那帮人在收拾行当准备散了,其中一个窈窕女子好像还向他挥了挥手,远远的看着像何总的身材。刚才做“寿星公”的高大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背影竟像极了自己。

何总住的是不远处另一个院子,慢慢走也就十零分钟的脚程。可是王断桥和何总一路谈天说地,短短路程竟走了近半个来钟。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断桥把何总送到院子门口后,便道了别作势要往回走去。不料何总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他的手说:“王总,今晚真的要谢谢您,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另外,我还要真诚地祝您生日快乐、万事顺意!”王断桥只觉拉着何总的手柔若无骨,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说:“我也是,很荣幸你能陪我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这是一次特别的出差之行。也感谢你有心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明天见。”

王断桥回到房间后一觉睡到了天亮,简单洗刷一番便拿起公文包准备去餐厅吃早餐。突然他发现昨晚打掼蛋的桌子和扑克牌都不见了,客人喝水的白色瓷杯也平整地摆在消毒柜里。他纳闷地估计是服务员一早过来收拾了,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没有客人同意,服务员照理是不会擅自开门进来的。因马上就要开现场会了,王断桥来不及细想就往会场赶去。

会场上早已人头涌涌,气氛布置简洁热烈。何总依旧精神抖擞地向王断桥一一引见当地领导和企业人员,丝毫看不出昨晚熬至深夜的疲态。但昨晚娇羞朦胧的眼神,却已换成了精明干练。和他一起掼过蛋的那几个朋友在忙前忙后,张罗着会场的会务工作。

现场考察会在王断桥慷慨激昂、充满憧憬又紧贴地气的激情发言中圆满结束。紧接着是政府安排的答谢宴会,王断桥和何总坐在一起,聊起昨晚的掼蛋活动,不由得会心相视一笑。不过,在公务场合,王断桥并没开口提何总回头找房卡的事。

中午,王断桥稍作休整后便收拾了行装,准备往省城赶。当前发展经济是第一任务,王断桥感觉身上的担子特别重。当一行人正准备上车时,王断桥的电话铃响了。是前台打来的,说是有一张隔壁小院的房卡落在电视机旁边了,是否可以直接退回?王断桥一愣,房卡不是昨晚被何总取回去了吗?怎么还在房间?自己经常出差在外,早已养成了离开前全面检查房间的习惯。

想起昨晚总总,王断桥突然后背有些发凉。他忍不住拔了电话给何总:“何总,我们准备回省城了,感谢你们的热情接待。我们昨晚打掼蛋挺开心的,是我手气最好的一次。你,你后来把房卡忘我房间了,还麻烦你那么晚赶过来拿…”

手机那头何总开怀大笑着说:“王总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掼蛋搭配那可是黄金对子,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不过,我并没有落房卡啊,一直放在我随身带的卡包里呢。”

王断桥“哦哦”应了两声便僵在那里,随即就挂了电话。何总没有来,那么晚上回来取房卡的是谁?看到的那帮一起过生日的人又是谁?还有何总身上的香味、酒气、笑脸…他百思不解。

车子疾驰在去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但王断桥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毕竟和何总只是第一次见面,不然他一定再打电话弄个明白。

随着时光流逝,王断桥逐渐淡忘了此事。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同一系统的业务培训会上,王断桥又意外地碰到了何总。几年不见,何总变得越发成熟靓丽了。她依旧快人快语、活力四射,见到王断桥就寒暄个不停。看到旧人不免勾起旧事,王断桥尝试着问何总是否在浙江乐清的吉祥里长大。只见何总情绪突然低落起来,目光幽邃却又肯定地说:“你说的是我孪生姐姐,父母离异后她跟了爸爸留在老家。大学毕业后被我叫来山城工作,是县城迎宾馆的业务经理。但是,在生第二胎时因为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有留住…”何总说着说着用手背轻轻地压了压眼角,借口去个洗手间就和王断桥匆匆道了别。

剩下王断桥一个人愣在了那里,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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