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阿勒泰》1

  今年二月,我正身在阿勒泰白茫茫的冬天,颠簸的汽车上,第一次翻开了《我的阿勒泰》这本书,一口气读了一半。抬眼望向车窗外,四周是浑厚浓郁的洁白,如若我轻轻摇下车窗,尖锐的阳光照在粉雪之上又反射进我的瞳孔,不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眼前出现一团团红色的、绿色的光晕。

  然而,因着种种原因,后一半拖到今天才拿出来读。与阿勒泰短暂相处之后,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我仍然生活在距它三千七百公里以外的一座海边小城。此时已过五月中旬,今天中午工人来擦了窗户,安了纱窗,方方面面迎接夏天,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天空总灰蒙蒙的,而是窗玻璃太脏的缘故。于是,今天黄昏时刻,我静静坐着,看碧蓝色的大海、看雪白的军舰、看从未如此清晰的远处低矮的山丘,甚至看到了山间轻轻转动的风力发电机、红白相间的高大烟筒,我随手又摸起这本书,读出声来。

  又是一口气读完。最后一篇是《木耳》。走下楼去吃饭,小炒滑肉片,配菜是黄瓜、胡萝卜和木耳。我狠狠打了一大勺。今天的木耳格外湿润柔软,我仔细咂吧着,试图想象阿勒泰群山深处“喀拉蘑菇”独有的野味,而这种想象似乎真的与我的味蕾产生联接,今天的木耳的确比平时美味许多。

  当我们得到食物的滋养,要感谢自然和劳动者的馈赠,回报以生产、劳作与保护。当我得到文字的滋养,我要感谢的实在太多,能回报的却几乎没有。所以,在我的海马体将那段记忆混淆或彻底清除之前,我匆匆忙忙写下这些,或许有人读到,能打发掉一点点生活的无聊。

  那天傍晚,乌鲁木齐下起了雪,这是我第一次淋到边疆的雪,和内地的很不一样。沿海的雪是细细软软的,湿度极高,天气又没那么冷,所以融化得也快,天气播报里说近日最大积雪深度可达60厘米,但这淹没膝盖的景观实则最多维持不了两天。乌鲁木齐的雪,是干冽的、硬硬的,打在脸上生疼。温度极低,空气又实在过于干燥,张口闭口都有些困难,直到夜里踏上火车,才稍稍缓过来。这列火车的终点是富蕴县,曾有着“雪国列车”的名号,最近正在升级改造,所以我没能和那四个大字合影。穿过一列列狭窄的卧铺车厢,我才抵达了那个传说中可以喝酒、弹琴、唱KTV的神秘餐车,但车上的暖气实在太足了,一瓶红乌苏下肚我已经开始浑身冒汗,迫不及待回自己铺上吃冰西瓜和酸奶粽子,这时我看到角落里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弹钢琴,男的穿着高领黑色毛衣、女的身着白色羊绒衫,我心想,他们可真不怕热。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火车哐啷啷地摇晃,把我的每一个美梦都像搅蛋黄一样搅散,混沌之间,天空已经泛起微蓝,此时已经到达北屯站。

  双脚结结实实踏上北疆这片土地,身体也结结实实拥抱了零下三十度的冷风。那冷风呼吸起来是有些呛人的,仿佛口鼻吸入的并非空气而是冰渣。

  为了能尽快赶到布尔津县,我们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领队的车。天色逐渐亮了起来,透过车窗,冰封的乌伦古湖静默地栖息在冬天的大地上,我们的车子一路向前驶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被白雪覆盖的荒芜,此时,渺远的地平线上升起橙红色的暖晕,胡杨林斑驳的剪影错落有致,日出就要来临。

  车子转了几个弯,那团暖晕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我们身后,我扭着脖子朝后玻璃望去,升腾的霞光铺盖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我怎能错过这样的日出呢?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摇摇晃晃驶进了胡杨林,地面起伏,岩石裸露,在一阵颠簸过后,额尔齐斯河慷慨地展露在我面前,这条来自阿尔泰山脉深处的古老河流,固执地一路向西流淌,经鄂毕河最终汇入北冰洋。冰面与天空相接的地方,已经被染得透红,我屏住呼吸,太阳一点点从冰面深处探出脑袋,直至以完整的面貌悬在额尔齐斯河上,它如同一盏橙红色的明灯,照在我因长久沉浸在冬季海雾而潮湿的心脉之上。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