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忆儿时,有三件事不能忘却。
第一件事,是我小时候有一件玩具万花筒。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后七年,我又多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中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母亲是家庭妇女,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即便如此,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的整个童年、少年时代,有着与同龄的小伙伴的不同之处。这不同之处就在于,我有一个让我颇感自豪的、漂亮的万花筒,我有着从小学高年级起,连续好多年的,父亲帮我订购的《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杂志。是它们帮我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大门。
小时候,女孩子常做的游戏,有踢毽子,跳皮筋等,幼小的时候,毽子常常由母亲或者祖母缝制,稍大一点就自己动手。一般就是用结实一些的旧布,剪成方正的小块,用线缝在一起,里面放一些玉米粒、黄豆等。跳的皮筋,通常是把手拉车旧的内胎,用剪子剪成合适的细条,再一条一条的,连接在一起。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小朋友,也会从商店里直接买足够长的松紧带。从游戏中,我们获得了无限的乐趣。让我惊喜的是,在那艰难的日子里,父亲竟然舍得给他的子女,买了一个在当时很稀奇的万花筒。
具体是我几岁的时候,我已经说不清了,但是我觉得应该是学龄前,起初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它像当时的手电筒一样,圆的、长的,上面有简单的图案,颜色应该是黄红色的,一端有一个小孔。眼睛从小孔里看进去,里面五颜六色的,可漂亮了。转动一下,换一个图案,每一个图案都不相同,千变万化,绚丽的图案让我的小脑袋里充满了幻想。而一个几岁的孩子,当然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现在回忆,只觉得当时很兴奋,在那时困顿的物质生活外,一个小孩子拥有了精神上的愉悦。曾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太喜欢这个万花筒了,晚上睡觉也把它放到被窝里,妹妹们想要看,也是我拿着放到她们的眼睛上。我这个宝贝,我是不舍得把它拿到外面,让所有玩伴都看的,在童年的伙伴中,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俊英,我们是对门的邻居,我会约她悄悄的来到我家,拿出来放到她眼上,毫不吝啬的让她一遍一遍的看,让她分享我的快乐。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我们长大了,也已人到中年。生活就像万花筒,丰富多彩,过去的一切都定格成了光阴的故事,而我们的父母,却垂垂老矣。难忘的童年时光,一如那冬日里的暖阳,带给了我们多少温馨和向往,我们唯有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日子,让父母感受到儿女真诚的陪伴,这便是最美的风景。
二
第二件不能忘却的事,也是我童年里记忆最清晰的事,是关于我的第一双凉鞋。
在这第一双凉鞋之前,我还真没有记住,我那时候一年四季穿的鞋都是什么样子,是手工做的,还是商店买的,也许是年龄太小,真没有一点印象。这双凉鞋之后,在长大之前,我的第二双,第三双凉鞋什么样,我也没有一点记忆。
我记得很清楚,是五岁那年的夏天,天气还不太热。那天,午觉睡了好长时间,一直到下午,父亲下班了,才把我叫醒。我坐在床上,依然睡意朦胧,迷迷瞪瞪,父亲把我抱起来放在床沿上,两只脚垂着。我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似乎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父亲一边从一个纸盒里往外掏着,一边笑呵呵地说:“来,试试我给你买的凉鞋。”
我才只有五岁,对凉鞋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当我的目光落到鞋子上的第一眼,便不由得眼前一亮,将它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双凉鞋,是父亲买的。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大脑中还能清晰的想象到它的样子。凉鞋是黑色的,鞋面的中间,是一个椭圆形的树叶一样的图案,小树叶向前、向左、向右,各有两根带子,与鞋底相连,带子与带子中间是镂空的,后面包着脚跟,中间是鞋带。看到这双小巧可爱的新鞋子,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停的摆动着两只小腿,高兴的叫着:“我要穿新鞋,我要穿新鞋”。母亲牵着二妹的手,围了过来,那时候还没有我弟弟,三妹刚出生几个月。两岁多的二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傻的看着我,等到父亲给我穿好凉鞋,用手指在前面捏了捏,对母亲说,“大了一点”。母亲回答,“大点好,可以多穿两年”。他们说着话,父亲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放到了地上,我抬起脚,踩了几下,别提多高兴了,便摇摇晃晃地向外跑去,去找我最亲爱的祖母了,边跑边嚷,“奶奶,我有凉鞋了,我有凉鞋了。”
那年夏天,我最喜欢跟着祖母或者母亲,到河里洗衣服了。我穿着凉鞋,在浅水处任意的来回走动,踩在水底的沙子上,也不会感到硌脚。玩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把脚伸进水里,静静的看水中的小鱼、小虾、小螃蟹,来回欢快的游着,等我伸手去抓的时候,它们“嗖”的一下就跑远了。这双凉鞋在炎热的夏天,给我带来了凉爽,带来了快乐。
我穿着这双凉鞋,在小伙伴们面前神奇了好多天,虽然现在想来,它也许并不漂亮,就是一双普通的黑色塑料凉鞋。但是,那时候,每当我穿上它,周围的伙伴们便会投来羡慕的眼光。等到我要疯跑着玩的时候,我便不舍得穿我的凉鞋,会跑回家换一双旧鞋子。
日子一天天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时事变迁,几十年过去了,我人生的第一双凉鞋,不必刻意的想起,又总会时不时的在脑海中浮现。至于以后我又穿过多少双凉鞋,鞋子是什么样的,即便努力去回忆,却总也不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远的一件往事,我会记得如此的清楚,也许这童年时的第一双凉鞋,带给我的,是终身难忘的快乐,而且那种童年的快乐,是再也回不来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并把它深深的藏在自己的心底。
三
第三件不能忘却的事,是儿时那免费的露天电影。
四十多年前,我家乡小城外的那条河,还是汤汤流水。河的南岸,隔着城墙就是县城,河北边是宽广的河滩,河滩的沙土地上,有不少多年来被流水冲刷的,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到了夏天,河滩上长满了青草,绿茵茵的。蓝蓝的天,绿绿的水,青青的草,是小孩子们的天堂,我们都爱往河边跑。
与河滩隔着一条路,北边是部队大院。那时我已经十来岁了,听说这里驻扎着通信部队的一个团。后来我读初中时的同桌,她爸爸就是部队里的一位干部,她和她的妈妈、姐姐和弟弟,就是随军来到我们这里的。部队和当地居民的军民关系非常融洽。
那时候,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非常贫乏,好多家庭没有收音机,更不用说电视机了。仅有的一点新闻、文化来源,便是县广播站每天定时的播音,时间不长。大街上有有线广播,间隔大约五十米远的电线杆上装有大喇叭,有的家里装有小喇叭。漫长的夏夜,人们消暑都是摇着扇子,在闲谈中度过的。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夏天的晚上,部队的放映员,总是在河滩上,露天放映电影。不用宣传,只要天亮着的时候,提前把放映电影的银幕扯好,便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不一会儿,县城内的,周围三乡五里的人,便聚集了好多,有时候,正面没有好位置了,有人便坐到银幕的另一面,那场面真的好壮观呀。每当放电影的时候,天还大亮,小孩子们早早的就搬着凳子占位置了。吃过晚饭,大人们便拖家带口的出来看电影。后来我家从城内的北大街搬到城外,看电影就更方便了。
只要天气晴好,不下雨,一般每周会有两个晚上放电影,通常是周三和周六。那些年在河边露天看过的电影可真不少,有《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渡江侦察记》、《南征北战》、《红日》、《战上海》、《英雄虎胆》、《地雷战》、《地道战》、《东进序曲》、《林海雪原》、《上甘岭》、《刘三姐》、《阿诗玛》等等,内容丰富多彩。特别是周六放映的时候,第二天上班的不用上班,上学的不用上学,看的人兴致勃勃,放电影的解放军叔叔,也很能体谅观众的心情,就会接连放上两部片子,直到深夜才散场。人们兴尽回家,内心却在期待着下一次看电影的日子。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有免费露天电影观看的夏夜,是美好的,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向往。宽广的河面上,河水缓缓流淌,奔向远方。河滩上,晚风习习,凉爽宜人。黑色的天幕上,满天繁星,眨着眼睛,好奇的注视着看电影的人们。这是最好的夏日时光。
这样夏夜免费的露天电影,我们享受了好长时间,可以说,它伴随我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时光,在我的人生历程上已经烙下了印记,珍藏在我心灵的深处,什么时候想起,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们这里的驻军,在裁军的时候被撤走,我们也从此失去了看露天电影的机会。幸运的是,后来先是电视,后来电脑、智能手机的普及,让我们有了更多的文化娱乐活动。如今,河水已不复当年,只剩下涓涓细流,夏日里,绿草茵茵的河滩也已不复存在。但是,经过治理后的小河两岸,一年四季,百花盛开,绿树成荫,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无论何时,儿时那美好的回忆,令我永远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