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生离死别。人间至痛。
十八岁以前,我幻想着要去拉萨、南京、苏州……。十八岁以后,我却在期盼以后回到那个小城。每年四次辗转,两千八百公里,五十六个小时,我的心留在了小城。我明白了旅行抵达的欢欣,却躲不过离别。
第一次离别,总觉得要肝肠寸断,声嘶喉哑才好。可兰舟催发之时,父亲只静静的望着我,道一声再见,便是转身。我内心飓风卷起的千层浪刹那间只剩涟漪。
后来的分别,父亲连来也没有来。大雾漫漫,秋木寂寂,车轮滚滚,任谁也拦不下它的离别意。雾散云霁,我惊奇地看着车轮留下,哥哥喊我带好东西快走。他们总是不好好告别。
连我的朋友四散天涯,也从来没有好好说再见。原来,大家都不好好告别。更有的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告别。
我纵有千丝万缕的想念,有如江如海的话,在故人的孤坟前,只能化为两行清泪。天上人间,无处可堪寄,故人更是未理我半分。此生再不复相见,何谈告别?
《千与千寻》里有一段话说:“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会陪你自始至终的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你也应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那我要跟他们告别。
小雨蒙蒙,雾霭四溢。临走时,去跟父亲告别。父亲在那里坐着,好像在等谁。我转身要走,瞥见他站起来目光四掠,在桌子上的一兜水果上顿住,慌忙地走向那些苹果和梨,挑挑拣拣,找了两个最好的。我不知怎的,接了过来。他看着我,张张嘴又缓缓闭上,手揣到兜里,从里面拿出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递给我。我要忍不住了,摆摆手,抱着苹果和梨狼狈逃跑,可是我脸上还是湿湿的,雨淋到脸上了,扎的心疼。之前,总觉得去远方我会潇洒到头也不会,可我现在却总是狼狈而逃。
哥哥总是到地方让我快点走,也总是送我去车站。
好朋友从来不说再见,却在小礼物里诉说离别。
原来,我的父亲和朱自清的父亲差不多,原来他是用另一种方式告别。上天可能没有给他一张蜜油般的嘴,却没少一颗爱我的心。原来,哥哥摆手让我走是告诉我,我只能陪你这一段,剩下的路,自己要好好走。原来朋友寄东西是安慰我们的分离,告诉我离别不会破坏我们的友情。他们都不善言辞,逃避离别,可他们却都在默默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他们面对离别时的痛。
机场比婚礼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医院的墙壁比教堂的聆听了更多祷告。或许,只有面对离别,人才会怀念,才会真诚。
离别太多,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阴阳相隔,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虔诚祝愿。他们也有太多含义,希望、不舍、怨怼、祝福,可不论哪种,那份真情永远不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重逢固然是人间喜事。可离别也可胜人间无数,不管最后的离别是否能相聚,有离别时那份真情在便足够聊慰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