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时节,很热闹,也很忙。
父亲是石匠,一年到头忙着做工,到年底得四处结账收工钱。
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负责做一大家人的饭菜、喂猪、喂鸡。
母亲除了忙农活,给油菜、小麦施冬肥之外,更艰巨的任务就是做年前准备了:她要给全家每个人做好新鞋子,至少得保证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都有新鞋子穿;她要去街上买齐布料找来裁缝为全家人做好新衣服,裁缝到了,她就必须在家里配合着缝扣眼儿、钉纽扣儿、滚裤脚边;她要带领我们一起里里外外打扫清洗和准备过年所有的吃食。母亲在腊月里总是夜以继日地忙碌着。
我们做小孩儿的,当然也少有空闲了。
兄弟姊妹当中我是老大,做什么事我都得带好头。
在外面帮母亲抬水抬粪肯定是我的事情了。
打扫卫生时,母亲做的是扫除屋顶和檐前的灰尘那些攀高用力的活,我领着弟弟妹妹负责擦拭条几、桌凳、碗橱,清洗所有的小物件儿。
那时,没有洗洁精,我们把茶壶、茶杯、筷篓子和为正月里来客人准备的碗碟儿等用洗脸盆儿统统搬到池塘边上,用细沙或草木灰一点点擦去上面的积垢,必须做得十分仔细,如果被母亲检验不过关是要挨骂的。活儿做完了,我们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磨汤圆粉、磨豆腐真是一桩挺磨人的活儿。白天,母亲难得着家。奶奶为减轻父母的担子,就带着我和弟弟妹妹磨一点儿算一点儿。奶奶年纪大了,一推磨就头晕,就只能由我们几个小鬼轮换着推磨,奶奶偶尔帮忙添磨。我们推磨总是推不了多久胳膊就酸得不行,添磨添着添着就打盹儿了。尤其是到了晚上,母亲也会加入,我也一同熬着,我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石磨还在一圈一圈不停歇地转动。
最开心的是打炒米糖。我们会和母亲一起挑着准备好的米、糖稀、花生、芝麻等原材料和干柴火一起去街上的一家炒米糖加工点。一般是跟同村的几户人家一道,队伍浩浩荡荡的,常常是起大早去,天黑了才回家。轮到自己家做时,我们只要帮着搬柴火就行,关键的程序由专业的师傅把握,大人们在店家夫妇的指导下配合着干活,我们只能在边上看着玩。
喷喷香的炒米、甜甜的炒米糖块儿出来了,我们也只敢略尝一点,不敢敞开了吃。尤其是那不多的芝麻花生糖,是留着正月里待客的。母亲的一个眼神示意,我们就只好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赶紧咽回去,该干嘛干嘛。然后跟着大人们挑起箩筐,打着手电筒摸黑回家去。
大年三十当天,我除了要洗好前一天晚上全家人换下来的衣服、鞋袜,帮奶奶准备年夜饭之外,还要和弟弟妹妹一起去村外的池塘抬回饮用水,要抬五六趟才能贮满一大缸,而且要余一桶在旁边放着,母亲说这是“年年有余”。
还会有杀年猪、宰鸡鸭、捞塘鱼、卤鸡蛋、炸圆子、买年货、贴对联、贴年画、挂灯笼……过年前有太多的活儿要干,比平日里干农活还要忙几倍。一天到晚不停地被大人差遣,真是累得慌。但是看着大人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谁也不敢抱怨和偷懒懈怠。
一年里,全家人最轻松的大概只有大年初一这一天。
忙归忙,那时候,年味是格外的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