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

梁素醒来时程砚山已经出门上班了,客卧的门开着,梁素能一眼看到主卧关着的门,梁素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已经是上午十点,手机旁边是一杯冷了的水,床下面还有一件她的衣服。

想来昨天是她喝得烂醉闹得太过了,程砚山向来妥帖的性子居然能由着她的衣服扔在地上。

客卧的衣柜里是梁素的衣服,但她身上穿着程砚山的卫衣,梁素按了按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乱七八糟,丝毫看不出原本井井有条的模样。

她大概昨晚实在太疯了。

一路到客厅都能看她的各种衣服裙子,她想自己是不是昨晚表演了奇迹暖暖给程砚山看。

收拾完屋子才看到程砚山给她留的字条,说是要去出差晚上回来,又说饭在锅里。

十一点十五分,梁素找到程砚山所谓的锅,居然是个粉色的小锅,上面的程序是保温,揭开盖子里面是粥。

梁素最讨厌喝粥,她不爱那种黏糊糊的口感,程砚山说过她很多次,最终只能把粥煮得像米汤,算是妥协。

梁素喝完粥,把东西收拾好又接着躺回床上,盘算着昨天的事。

她上个月刚分手,她提的,对方一直死缠烂打,本来相安无事,昨天同事约她去喝酒,梁素喝了酒就发疯,本来是打电话叫程砚山去接她,结果同事打给了她前男友,对方以为她回心转意,她还好死不死报了程砚山的地址,还对着程砚山喊宝贝。

其实她一贯这样,喜欢就追,不喜欢就分开,为了不叫人有一丝留恋常常抹黑程砚山的名声,也就程砚山是个老好人,每每犯事都给她兜着,从来不揭穿她。

至于程砚山,梁素从来都不敢肖想他,她是个随性的人,程砚山不是,他所有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从来不像她一样浪得没边。

大约是良心发现,梁素在程砚山回来之前准备了晚饭,一桌口味清淡符合程砚山的喜好的菜。

在门外响起输密码的声音的时候,梁素刚好把排骨汤端到桌上,把围裙解下来挂在厨房里,出来就看到程砚山坐在门口换鞋,大概是因为要出差,他穿了西装,配上金属框的眼镜,门口的灯光打在他脸上。

程砚山的脸无疑是好看的,甚至笑起来会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的错觉,所以他似乎很少笑,板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头疼不疼。”他把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柜里。

“不疼。”梁素盛好饭放到桌上。

程砚山点点头进卫生间洗手。

两个人吃饭时一向不说话,吃完饭程砚山站收拾,梁素就坐在沙发上放着电视玩手机。

收拾完,程砚山煮了玫瑰花茶,玫瑰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他把壶放在茶几上,又从柜子里找了两个玻璃杯出来。

坐在茶几配的小凳子上给梁素倒水的样子看起来像个管家,梁素看他一眼,开始笑,问他:“程老师怎么喝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啊。”

程砚山把杯子推给她,回:“上次办公室里同事去云南玩带回来的,每人给了一盒,我推不过,就拿回来了。”

西装的外套挂在门口,他穿着衬衫,因为要收拾碗筷,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前臂上的疤。

那是梁素八岁的时候非要吃程家院子里的枇杷,叫程砚山爬树给她摘,被修剪过的树枝划伤了手,程砚山十岁,左手在流血,右手还把几个沾了血的枇杷在衣服上擦干净递给梁素,梁素被吓得一直哭,主要是怕程砚山把受伤的事告诉大人,她会挨罚,程砚山无可奈何只能同意受伤的事不告诉家长。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程砚山应梁素的要求穿着长袖,伤口反复不好,最后不得不去医院处理,最终留了疤。

梁素伸手去摸那条疤,程砚山微微一顿,收回手,问:“乔姨最近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一直问我们俩是不是吵了架不敢回去,头疼死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撒这个谎了。”

二十出头梁素找了工作和程砚山在一个城市,她妈就张罗着给她相亲,誓要让梁素完成成家立业的目标,最终梁素烦不胜烦只能跟家里说她和程砚山在谈恋爱,一句话炸得两家都有些懵,不过程砚山他妈首先觉得不错,毕竟两家多年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从前两个小孩儿年纪小只觉得是兄妹的关系,没想到长大还能有这么一段缘分。

这么一来梁素她妈也后知后觉出不错来,毕竟梁素自小就风风火火不靠谱的性子,程砚山从小就和她是相反的性子,有程砚山管着梁素,倒是比那些相亲来得靠谱。

最终程砚山被家里叫回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叫他认真对这份感情,和梁素好好的,当然梁素想不到两家反应这么大,所以也没有和程砚山提过这个事,程砚山被叫回去的时候听着家里人叫他好好对梁素,他也只是淡淡地应着,毕竟从小到大,他基本都会照顾梁素,也不明白这时候为什么要单单拎出来说,直到父母问他们谈了多久,什么时候准备结婚,程砚山才后知后觉出大约是梁素又做了什么叫他背锅。

后来梁素被家里告知程砚山为这事被叫回去的时候,梁素才觉大事不妙,怕程砚山说漏了嘴,又怕程砚山发火。

于是在程砚山返程的当天蹲在他住的地方等他,程砚山本来还有火,结果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梁素,有种火发不出的感觉,她抱着腿坐在台阶上,披着头发,应该是刚烫的卷发,随意垂在背后,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样子,大约是等久了有些困,眼睛里还有水汽,有点像被遗弃的金毛。

当天晚上梁素给程砚山罗讲他俩绑定的好处,比如家里也不会再催程砚山相亲找对象,等以后程砚山遇到喜欢的人就跟家里说他俩分手了,比如遇到程砚山不喜欢的女孩子,如果程砚山不好意思拒绝就拿梁素当借口说自己有女朋友,如果程砚山需要,她甚至还能去接他下班,叫那些有心之人都死心。

程砚秋看着她,没有拆穿她的心思,她那些好处,都是她需要的,当然程砚山无所谓,毕竟家里催他相亲的电话也打的不少,甚至还找过各种理由骗他回去相亲,他也烦不胜烦,鬼使神差地同意了梁素的馊主意,甚至为了应付两边家长的检查,梁素还放了些衣服在程砚山那里,偶尔还要去那里住,叫两边家长都觉得非常放心,毕竟谁也没想到程砚山会配合梁素说谎。

梁素回想自己的胡作非为,看着程砚山憋笑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现在骑虎难下,如今这个谎撒了三年,家里又开始新一轮的催促,比如结婚什么的,每次梁素都快圆不过去,她就求助程砚山,程砚山又帮她圆回去,叫她在这条路上越来越偏离最开始的想法。

如果她胡作非为,那程砚山就是助纣为虐。

“要不然你直接跟他们说我们分开了,就不用头疼了。”程砚山建议。

“现在说分开,那岂不是又要被抓去相亲,不行不行,好不容易自由这么久。”梁素一想到要被抓去相亲就摇头,她谈过恋爱,但反感相亲,她说相亲就像买东西,大家都是明码标价的货物,她不想挑选别人,也不想别人挑选自己,程砚山不是很理解她的观点,但他也没有自己的观点,所以梁素总是给他灌输这些观点,以防他哪天松口去相亲。

“你谈的男朋友呢,怎么不带回去,这样既不用和我绑在一起,又不用去相亲。”

“那些都不靠谱,只是喜欢,又没有能过下去,怎么带回去。”

“一个都没有?”

“有一个我还能在这里头疼?”梁素的男朋友一向都是年龄比她小的弟弟,她说她喜欢小奶狗,对她热烈又纵容,但是她又说年龄小的性子定不下来,长久不了。

程砚山看着梁素,他不明白梁素是抱着什么心态谈恋爱的,毕竟他在感情方面懂的道理多数都是梁素灌输的歪理,他不热烈,也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并不是会讨人喜欢的性子,大约除了一张脸,没什么再能叫人对他感兴趣的地方。

梁素实在头疼,抓着抱枕躺倒在沙发上,程砚山手机响了,去阳台接电话,不过梁素听到程砚山喊了一声“妈”

,程砚山背对着她,阳台的落地窗被他关上了,并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不过她知道大概和她是一样的情况。

正当她准备去洗漱的时候,程砚山转身看她,并朝她做了个手势。

梁素走过去,打开落地窗,听见程砚山说:“没骗你们,没闹矛盾,她工作忙,我最近要出差,她就在我边上,嗯,那还要不要叫她来接电话?”

程砚山把电话递给梁素,梁素接过来,给程砚山表演了一个变脸魔术,讲话声音也变得活泼欢快起来,电话那头大概是被安抚好了,已经在互道再见了。

梁素把电话还给程砚山问:“昨晚我没特别过分吧。”

她刚刚才看到阳台上晾的衣服,她昨天的裙子,和一件程砚山的家居服。

程砚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衣服,拿着手机往卧室走,“也没有特别过分,不过是要我给你唱《死了都要爱》,又要我欣赏你跳舞,要去衣柜里翻最漂亮的小裙子说要给我穿,最后拉着我要教我跳舞,然后吐了我一身而已。”

而已……

梁素着实佩服程砚山情绪的稳定程度,毕竟如果是自己一定把这人丢出去,他还能平静地叙述完加一个而已。

“哦。然后洗了澡非要跑到我房间看我衣柜里的漂亮衣服,并且拿走了你觉得最漂亮的要穿给我看,不过回房间换了衣服就睡着了,并没有能展示那件衣服的机会。”

程砚山手搭在门把手上,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满脸惊恐的梁素。

梁素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自己睡着了,还是该惊恐程砚山居然会跟她说笑。

毕竟那件衣服仅仅到大腿根而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敢的,当着程砚山的面皮。

休过假以后梁素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毕竟离上班的地方近。

梁素换好衣服进舞蹈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学生在自己做练习了,她带他们做了一遍拉伸,开始检查上一节课的学习情况,然后又挑了几个比较难的动作,重新演示了一遍,作为一批初学者他们的完成情况都还不错。本来心情都挺不错的。

然后就在教新动作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前男友,他站在门口,看起来像淋了雨的可怜小狗,平常梁素最无法拒绝一种模样。

然而梁素不去看他,淡然自若地教新的动作,并且冷漠地看他一眼,没有任何其他表示。

挨到下课,人还没走,梁素走向他,“别来了。”

十分冷漠,完全不同于曾经活泼热情的样子。

林杨看着梁素,带着少年人的固执问:“姐姐是不是根本没爱过我。”

梁素扭头看了一眼教室里一群好奇的眼神,“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就放手,当初你不是也说过?”

“可是我还喜欢啊。”

“那我为什么要继续配合你呢?”

“梁素,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没心没肺。”

梁素楞住,这是除了告白那次以外林杨唯一一次叫她的名字。

“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梁素看着眼前白杨一样的男孩儿,他抓着她的手腕,看上去悲伤又可怜,突如其来的厌恶充斥在心里,“再给你一次作为你和别人赌约内容的机会?”

梁素残忍地拉开他的手,眼里没有情绪,少年人不服输的心气叫他与同伴打赌来搭讪自己,梁素讨厌这种被挑选的感觉,喜欢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本来可以好聚好散的,他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纠缠,大约是并不想认输。

林杨颓丧地松开手,他比梁素高一些,所以很能看清梁素的表情。

“所以你开始喜欢年龄比你大的男人了吗?”

梁素本来已经转身,又扭头看林杨,眼里大概是不甘心,梁素歪了下头,毫无负罪感道:“当然,至少我现在爱他。”

梁素想,她可能真的没心没肺,毕竟折腾了程砚山这么多年,丝毫愧疚感都没有。

上午的事情不出意料被很多人看到了,中午吃饭被同事拉住八卦,在同事的描述里梁素是个玩弄感情的坏女人,梁素听着差点笑出声。

“你别笑啊,说真的你家宝贝是什么情况,你不爱小奶狗了?”

这一提起程砚山,梁素郁闷起来,“什么宝贝,那是我邻家哥哥,至于小奶狗,感觉到确实不太喜欢了,毕竟谁知道小奶狗也会咬人呢。”

“难怪我那天看你家宝贝对你挺温柔的,邻家哥哥啊,看起来挺不错的,你们谈过吗?”

温柔,梁素仔细想一想这个词和程砚山的匹配程度,不是很理解表情冷漠的人怎么能和这个词语搞上关系。

“嗯?那天你也送我回去了?”梁素莫名。

“嗨,别提了,你按通了电话,特别强势地叫人来接你,报了地址,我寻思怎么也得看你上车吧,结果你前男友来,我当场傻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起上车送你回去,上车你报了个地址,我没听你提过,你又一路念你只去那儿,没办法就一起过去,结果好家伙,你不让你前男友碰你,我好不容易把你拖门口,你冲上去对着门就是一脚,然后开始哭,你家宝贝就出场了,你见了人就扑过去,我拉都拉不住,你前男友还想拉你来着,你抱住你家宝贝,亲了一口,然后特别甜的喊了一声宝贝。”

如果现在问梁素是什么心情,那一定是后悔,非常后悔,她不能想象那个场景,然而同事还在输出。

“啊,你家宝贝还很淡定地和我们道谢,不过你那个前男友是有点子勇气在身上的,他居然问你家宝贝知不知道你爱过他,啧,修罗场啊,我居然能吃到一手瓜,你家宝贝也是狠人,你都想不到他回了句什么。”

梁素不是很想知道,并且想把目击者做掉,这种丢人的事,居然让程砚山碰到,她突然理解那天程砚山为什么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了。

“不过说起来,你的反应才真的炸裂,你当时靠在他身上,说‘宝贝,我要洗澡’,啊,你都不知道你家宝贝多温柔,他把你抱起来,然后叫我们自便,我帮你们关了门还拽走了你前男友。”

梁素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好了,毕竟叫程砚山宝贝,和亲程砚山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事情,她也不敢和程砚山求证,毕竟做这种丢脸的事的是她,如果是程砚山丢这种脸,她一定录下来反复欣赏,然而现在主角是她。

梁素觉得郁闷,于是周五下班之后就给程砚山打了电话,那边有键盘的声音,梁素问:“程老师吃饭了没?”

键盘的声音停止,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程砚山的声音,“怎么了?”

梁素一边骂程砚山不上道,一边回,“我想吃你家门口那家干锅排骨,还有孜然牛肉。”

“不是要控制体重?”

“偶尔一次没关系,程老师要不要吃?”

“买了给你送过来?”

梁素听到电话那头关门的声音,然后她愉快道:“谢谢程老师。”

以前程砚山来都只是到门口,这次为了迎接程砚山梁素买酒的时候顺带买了一双拖鞋,她觉得自己是能找回场子的,毕竟她没见程砚山喝过酒,大约很好喝趴下,她甚至把以前用来录舞蹈视频的云台相机找出来了。

梁素管这叫一雪前耻。

程砚山提着东西来的时候梁素正在剪拖鞋的商标,然后她一只手拿着拖鞋,另一只手用小拇指勾住剪刀开门。

程砚秋看到梁素手里的鞋,蓝色的,还有一只羊,把东西递给她,从她手里拿了鞋,又拿走了剪刀。

梁素门口没有换鞋凳,所以程砚山只能靠着墙,弯腰换鞋,门口也没有鞋柜,只有一个鞋架,乱七八糟的放着梁素的鞋,一双鞋甚至不在一起,各放各的,程砚山只能把鞋挨着鞋架放。

洗过手出来,梁素已经把菜打开放在餐桌上了,盛了饭,又看着刚坐好的程砚山,“程老师,我还有几天要过生日了,所以这顿饭就当提前庆祝我生日。”

她甚至还在桌上放了一个小蛋糕,又把买菜的钱转给程砚山,程砚山知道她话没说完,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

梁素见程砚山不接话,在心里又骂不上道,“所以为了庆祝我生日,我今天想喝一点点酒,程老师要不要一起。”

程砚山先是皱眉,然后梁素又说:“毕竟二十五岁了,如果我妈继续催的话我可能又要去相亲了,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了,也没这么多时间找你玩了。”

“喝吧。”

程砚山最终妥协,毕竟梁素太知道程砚山的正确打开方式了,他从来都吃软不吃硬。

梁素飞快地搬出自己买的酒,拿出两个杯子满上,程砚山全程皱着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梁素先吃饭。

梁素夹了一块排骨嚼完吐出骨头,端起酒杯对程砚山说:“还是第一次和程老师一起喝酒,我这个人喝了酒不太受控制,上次的事还要感谢程老师。”

梁素一向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所以向来喝得少,上次是知道了林杨和自己谈恋爱的原因气炸了才失控的,今天要不是为了一雪前耻,她也不会买这么多酒。

程砚山并不知道梁素在想什么,梁素端酒他就端,梁素喝他就喝,全程都是梁素在说话,到最后梁素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程砚山也越来越面无表情,终于梁素开始趴在桌上哭,说她被一个学生的父亲调戏了,她平等地讨厌年龄大的男人,她说她父母并不恩爱,她的父亲出轨,被她的母亲发现了,但是极爱面子的母亲并不愿意离婚,只是不停当着她的面细数父亲的过错,然后又哭着说自己只有她了,然后控制她的人生。

她说她不想结婚,她母亲被这个笼子关了一辈子,她并不想被关进去。

程砚山一只手撑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喊:“素素。”

梁素停止控诉,抬头看他。

“别哭。”程砚山用另一只手摸她的头。

梁素本来就没什么理智,程砚山安抚的动作让她更委屈,然后哭得更大声。

程砚山只能站起来,走到梁素身边,把梁素的凳子拉开,抱她,“素素,别哭。”

梁素崩溃地靠在程砚山怀里,嘴里含糊不清,“我谈恋爱还被弟弟骗了。”

“他只是和同学打赌才来追我的。”

“我真的好喜欢单纯又热烈的感情啊,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能一直坚持那样的感情啊。”

“程砚山,是不是没有人会爱我了。”

程砚山拉开梁素,弯腰给她擦眼泪,把她抱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梁素坐在他腿上,程砚山开始给她小声唱歌,是她上次点的《死了都要爱》,喝了酒的嗓子有点哑,梁素的脑子里全是浆糊,并不能看清此时的程砚山。

她的头靠在他胸口,能感觉到整个胸腔的震动,耳朵酥酥麻麻的,她一只手还揪着程砚山的衣服,嘴里喃喃着:“我大概只配和一个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彼此试探,永不认输,也永不相爱。”

程砚山眼睛有些红,他一只手抬起梁素的头,叫她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我为什么要爱你啊。

梁素醒来头痛得要裂开,她躺在自己的卧室,手机不知道被扔到哪里了,程砚山也不知道在哪里。

程砚山,梁素瞬间清醒并坐起来,昨晚她约了程砚山喝酒,所以程砚山呢,她快步走出房间,桌子被收拾过了,门口程砚山的鞋子不在,原本他放鞋子的地方是一双蓝色拖鞋。

她想起来她昨天摆弄过的云台相机,已经没电了,等开了机,终于在手机上看到视频,她先是听到自己的的声音,然后她的哭声,梁素脑子有点炸,怎么程砚山一句话都没有,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发疯吧。

直到那声“素素”,梁素脑子更炸了,记忆里程砚山从来没这样叫过她,而且因为怕被程砚山发现,摄影机没放好镜头对着天花板,她看不见程砚山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椅子被推动的声音,然后是自己更大的哭声。

梁素听着全是自己的发疯语录,有点难受,索性快进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梁素懵逼,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往回拖了一点,听到程砚山在小声地唱歌,还有自己不知道在逼逼什么发疯语录,然后,“那你为什么不爱我”再次响起。

视频结束,梁素不知道喝醉的自己会说什么,但是她现在想把自己抓起来打一顿,她不应该开这个摄影机,或者根本就不该约程砚山喝酒。

她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自己的手机,解锁之后是拍照的界面,她不明所以,然后就在手机相册里自己和程砚山的照片,昨晚拍的,她靠在程砚山肩上,也许是喝过酒的关系,程砚山的脸有些红,她的眼睛哭肿了,一只手还扯着程砚山的衣领,两个人都定格在保持着微笑的瞬间。

梁素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事情,她麻木地打开手机通讯录,点到里面备注的哥哥,然后拨通。

“梁素?”

“程砚山。”

“嗯,怎么?”

程砚山平静的声音让梁素不知道说什么,梁素靠着沙发顿了顿,那边却先开口了,“梁素,如果没有急事我过会儿给你回电话,我现在需要去开会。”

“开会?今天周六,你开什么会?”

“学院临时会议,早上通知的。”

“哦。”

“那我去开会了,你好好休息。”

那边挂了电话,第一次程砚山比她先挂电话,梁素有些楞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揪住这些小细节,然后放下手机,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她算是和程砚山一起长大的,她家搬到程砚山家旁边的时候她才五岁,她母亲发现了父亲出轨的事,记忆里温柔的母亲第一次和父亲吵架,那天吵的很凶,甚至打碎了一套父亲订来送客户的茶具,还划烂了一副母亲很喜欢的画,她靠在门边看着他们争吵,从哭泣到冷漠,他们吵了很久。

后来他们就搬家了,原来的房子卖掉了,搬到了程砚山家旁边,但是他们从此有吵不完的架,他们不再表现得歇斯底里,只是用冷漠把对方伤得体无完肤,人前恩爱

无比,人后形同陌路,梁素不明白他们一起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她开始喜欢往程家跑,他们家永远热闹,程砚山的父母很想要个女儿,可是却一直没能怀上,于是在程家,梁素似乎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直到十五岁的梁素在学校被同学从楼梯撞倒,摔到腿,程砚山背她回家,梁母又一次歇斯底里地怒骂,从梁父骂到梁素,甚至是程砚山。

梁素至今都记得一句话,你果然流着梁家的血,永远只爱年轻漂亮的贱人。

这不是梁素听过最难听的话,可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看背着她的程砚山,他是无辜的。

她觉得她不能把程砚山拉进梁家这堆乱七八糟的事里,所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带程砚山去过梁家。

后来她被自己的母亲打伤,梁父将母亲送到医院,确诊了精神病,她才明白,她的母亲其实早就被她的父亲逼疯了。

她渐渐长大,渐渐离开梁家,梁母的病有在治疗下也逐渐稳定,一切都好起来,或者是至少展露人前的梁家永远是好的。

梁素知道好不起来,她不敢再坦荡地靠近程砚山,不断用各种麻烦作为借口才敢和程砚山相处,不断踩着他的底线,试图叫他退回到陌生的境地。

她开始谈恋爱,试图去填平自己心里的沟壑,年轻又漂亮的皮囊总是叫人充满热情,她似乎永远热烈的活着,用一种特别难过的方式。

分分合合分分,她不停地消磨自己的热情,而程砚山只是冷冷清清地旁观她发疯,他不阻止,不劝诫,只看她自己演着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梁素觉得糟糕透了,她明明该离程砚山远一点,而不是一边听着那句“那你为什么不爱我”,一边懊恼该怎么面对程砚山。

程砚山说的过会儿就过到了晚上,梁素因为宿醉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厅没有开灯,手机里也没有未接电话,头依然有些痛,她从沙发上下来,光脚踩在地上,没走两步被什么硌到脚心,忍着痛去开了灯,发现是落在地上的头绳上的小熊,她伸手捡起来扔到洗手池,正要开水时有人敲门,她还没说话,手机响了,是程砚山。

敲门声停了,她先接了电话。

“梁素,开门,是我。”

她开门,程砚山站在外面,挂掉电话,走进来,和昨天一样的姿势换鞋,梁素看着他把鞋子摆在昨天的位置,脚上穿着那双蓝色拖鞋。

“你怎么来了?”梁素看着他,干巴巴地问。

“早上太忙,没来得及问你那通电话是有什么事,刚忙完想着与其打电话问你,不如直接来见你。”

程砚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转身进了厨房,梁素租的房子比较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梁素自己住是完全够用,但是程砚山站进来就显得有些拥挤,她只能站在厨房外面,看着程砚山打开冰箱翻找食物,不出意外应该是还有一些蔬菜和鸡蛋,她昨天顺手在超市买的,程砚山显然看到了冰箱里为数不多的能吃的东西。

“番茄炒蛋,冬瓜汤?”

“嗯。”

程砚山开始洗菜,梁素索性搬了凳子隔着玻璃门看他。

“梁素,你要是有什么困惑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自己在心里猜测,如果困惑是关于我,那你就更不比在心里憋着为难自己。”程砚山关了火,打开门看着门口的梁素。

梁素低着头不敢看他,“既然在心里困惑,那就是我自己的事。”

程砚山不再问,只是示意梁素把凳子搬回餐桌,他转身端菜,两个人一言不发吃完饭,程砚山起身收拾,梁素拦住他,“我去洗,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什么都做。”

程砚山并不管她,只是说:“梁素,我昨晚喝多了,今天又开了一天的会,并没有多少精力和你耗,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你从来不会没事给我打电话,所以早上的电话到底是要说什么,你在我收拾完之前想清楚要不要和我说。”

说要收拾这桌上的东西进了厨房,梁素站在原地,原来程砚山也知道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联系他,原来那么明显。

程砚山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素,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去,“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程砚山开始换鞋,把拖鞋放回去,去洗手池洗手,看到洗手池里的小熊头绳,他楞了楞,挤了放在地上的洗衣液把头绳洗了,挂在镜子旁边的挂钩上。

程砚山把手让放在门把手上开了门,他甚至还顺带收拾了厨房的垃圾提在手里,扭头对坐会椅子上的梁素说:“早点洗漱好去休息,胃不舒服的话药我给你放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了。”

门被关上,梁素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心不在焉没吃多少东西,被程砚山以为是胃不舒服,她走进卧室打开抽屉看到了药,还有落在床头柜缝隙里的字条,上面写着:我要去开个会,药在抽屉里,粥在厨房。

梁素走进厨房,已经被程砚山收拾过了,什么也没有,垃圾也被带走了,她想起自己之前丢在洗手池的头绳。

她闻到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头绳被挂在挂钩上。

梁素愣住,然后她开始哭,她想起小时候害程砚山划伤手那次,最后被程母发现了伤,那天梁素刚好去程家玩,她本来坐在椅子上,听到程母问程砚山他是不是受伤了,她看见了他房间的绷带,程砚山从来就不会撒谎,他承认了受伤,程母问他怎么不说,他只说是小伤口,程母说要看看,梁素不知道程砚山当时是什么心情,但是她害怕程砚山说出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她害怕程母怪她,所以她紧张极了,从椅子上下来跑到程母身后小声说她也想看,试图让自己变成一个清白的旁观者。

程砚山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然后把上衣脱了露出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很好的处理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流了血,所以程砚山自己买了绷带来止血,梁素只是很快地扫过一眼便问:“哥哥痛不痛呀。”

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更有底气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些。

最后程砚山并没有说出是梁素害他受伤的,只说自己不小心划到,程母也没有继续问,带程砚山去医院好好处理了伤口,这件事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梁素突然意识到,可能一直都是她在抛弃程砚山,而程砚山好像一直都在纵容她。

梁素哽咽着拨通了程砚山的电话,接得很快,“梁素,怎么了?”

程砚山的声音有些哑,梁素努力控制着哽咽的声音,“程砚山对不起。”

然后哭声渐起,梁素听到关车门的声音,然后那边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程砚山的声音:“梁素,开门。”

梁素握着手机打开门,门外是程砚山,这一幕不久前才经历过。

程砚山抱住梁素,梁素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很淡。

“梁素,你不要哭了,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句话夹着叹息,很轻,但梁素听到了。

“程砚山。”梁素抽噎着,“我该怎么办,程砚山,我不会爱人啊。”

程砚山松开梁素,看着她,梁素看到程砚山眼睛有些红,头发有点乱。

“可你会爱他们,梁素,你爱过那么多人。”

程砚山说着,不再看她,他关上门,然后靠着墙开始脱鞋,穿上他的蓝色拖鞋,然后洗手,“梁素,你昨天把这个头绳戴在我手上,说要爱我,可你今天就把它扔了,而且什么都不记得。”

既然撕开了口,不如就撕破它,他恶劣地想叫她看看这表面的相安无事下藏着的对她的热烈的渴求。

“你没醉?”

梁素感觉自己傻了,她看着这个冷静却又不太正常的程砚山,强迫自己不要和他一起发疯。

“没醉,只是有点难受,看你哭更难受。”

然后程砚山就把那根湿的头绳套在她手上,然后不断靠近她,梁素背贴着墙,抬头看着程砚山,“程砚山,我不会爱人,他们说我没心没肺。”

程砚山看着梁素的眼睛,“梁素,为什么不爱你都愿意他们在一起。”

“你却从来不肯靠近我。”

程砚山拉住她戴头绳的手,按在他胸口,梁素能感受到那颗心在鲜活,热烈,与一向冷漠克制的程砚山完全不同。她记得少女时候的第一次心跳加速,趴在程砚山背上被背回去,她的心隔着两层衣服也是这样鲜活热烈地跳动,对着她叫哥哥的程砚山她心虚,但还是闻着程砚山身上的味道把头靠在他肩上,装作睡着了,然后在他耳边小声喃喃:“程砚山。”

直到她听到母亲的声音,从此所有的相处都变得克制又羞愧,她不再叫他哥哥,也并不叫他名字,不主动找他,然后又制造麻烦去求助于他,她告诉自己要离开他,却又不舍,直到成年之后似乎终于学会了和他相处,却又刻意结识与他毫不相像的人。

她大概真如她母亲说的那样,永远只爱年轻漂亮的人,所以她只爱年轻漂亮的程砚山,成年后的程砚山应该是她要敬而远之的存在。

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用不懂事来掩饰。

感着程砚山的压迫感,然后抽回手,“我不过是图他们的热烈和纵容,程砚山,我不想这样对你。”

那些热烈和纵容似乎能刚好弥补生命里缺失过的部分,但是我不想对你有所图,你应该干干净净,而不是被我弄得乱七八糟。

“我愿意的,梁素,你也来对我有所企图啊,你为什么不对我有所图呢,明明我也可以给你热烈和纵容。”

程砚山压着她,他应该是喝酒就会嗓子哑,声音和平时的完全不同,他此刻就像一只困兽,在做最后徒劳无功的挣扎。

梁素忍住哽咽,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她觉得自己要疯,程砚山身体僵住,梁素的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他。

程砚山见过梁素接吻,和别人,他站在台阶上,接吻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看到她闭着眼睛,脸开始泛红,头发散着,男孩的手插进她的头发里,程砚山只能握紧拳头,他不敢做什么,那时候梁素还会叫他哥哥,他只能在夜里叫千千万万遍她的名字,在梦里对她做无数过分的事。

这么多年,由于他过于独立,他父母对孩子所有的期待似乎都落在她身上,连同他也祈求着她的热烈能降落在他的土地上,他想她一定是他枯燥乏味的人生里新长出的枝丫,与他所有设想的未来都不一样,却是最鲜活的一种,他渴求着,看她远离,又一步步退后,看她拉他一起骗过父母,于她是作茧自缚,他却是甘之如饴,如果不是那个不知名的男孩挑衅他,他想,他一定能忍住,毕竟已经忍过了那么多年。

他记得那个男孩的话,说她爱过他,那时候他想,凭什么呢,我守着她长大,你却说她爱你,程砚山觉得自己要疯了,时隔多年,他又体会到那种旁观梁素与别人接吻的痛感,而不同的是,拥着梁素的人是他自己,于是他故作卑微道:“那又怎么样,毕竟她喝醉了还是会乖乖回到我怀里。”

那一刻内心的卑劣毕露无疑,但是他在乎的人闭着眼睛,所以他肆无忌惮。

这样的卑劣一直持续到今晚,他昨晚偷偷吻过她,早上接到电话的时候以为她还记得昨晚的事,为此忐忑不安了一天,也不敢主动给她打电话,工作结束来找她,她乖乖开了门,似乎没有异常,却又一直走神,他看到厨房里没有动过的粥似乎有些明白,大概是心思被发现了,又看到被扔在洗手池里的头绳,说实话他并不记得梁素的头绳都长什么样,但昨晚她说要爱他的时候,他真的有在认真记住那根头绳,所以当它被扔掉,他就明白了,大概是被讨厌了,但梁素向来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残忍的人,所以不知道该和他怎么说,所以他忍着自己难受从她的地方退出来,走到楼下扔了垃圾,买了酒,坐到车上决定最后再守她一晚,看她卧室的灯亮起来,没有关,然后喝完两瓶酒,他电话响了,接通却听到哭声,然后他又重新站在她的门口。

程砚山退开,看着梁素,她的脸有些红,因为哭过眼睛还红红的,“梁素。”程砚山叫她的名字。

“程砚山。”梁素也这样回他。

程砚山再次欺身吻她,他把手插进梁素的头发里,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她垫脚努力够住他。

“程砚山,我避开了所有与你相似的选项,最后为什么还是你。”

“梁素,我只有爱你这一个选项,哪怕你会不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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