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停的瑟瑟发抖,凄切的尖锐声充斥着整个天空,落日斜照在红褐色的土地上,焦灼的气味在鼻孔中流窜,曾经的枪林弹雨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用尽生命在奔跑,每一次呼吸的停顿,似真似幻般总能听到那未曾远去的脚步声。那是他的军队,可正因那是他的军队,他才要逃。逃离法西斯,逃离战争,逃离野蛮。
他是一个逃兵,来自那个很小的岛国。
在他的家乡,杀戮的罪恶北长官用冠冕堂皇的话语道出,仿佛一切都是那样正义与理所当然。可是,他清楚的看到,家长的人们大多生活在困苦中,老迈的父亲被日皇的军队刺杀,无用者论大肆宣扬着,他被捆绑着送上了远征的军舰,来到这个和他同是黄皮肤人类的国度,一个同样充斥着鲜血的国度。
前线,双方战线并不分明,厮杀在一起。沸腾的血液在体内叫嚣着,仿佛要挣脱出来,可是他知道,枪起枪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只一个动作,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他不曾杀人,确任人被杀,他在罪恶面前,选择逃避。
可是,一个人,永远也逃避不了现实。
初战告捷。血色的残阳下,篝火浅浅的照映在战俘满是泪痕的脸上,这是残暴的人的“游戏”。他所谓的战友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次一次地将他打倒,又一次一次将他在死亡的边缘拉回,散发着恶臭的口水如雨点般散落在他脸上,而他只能无用地一声一声的叫喊。
“懦夫!”一个体健的武士指着旁边的战俘,“杀了他们,证明你对天皇的忠心。否则,你就不配留在军营。”
他抬动自己僵硬的双脚直直得向后退去,不知是谁用那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臂膀,手中的刺刀直挺挺地向眼前的俘虏刺去,一个接一个。鲜血如喷泉一样溅落在他的衣上,脖颈上,甚至眼睛里,滚烫得灼烧着他的心脏。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嘈杂,讥讽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清楚得认识到:他已经跌入了无底深渊。
第二次作战,他逃了,成为了逃兵,脱去了象征耻辱的战袍,隐去了罪恶的姓氏,亡路天涯。
这一次,虽然逃了,却在罪恶面前,他选择了直视。
他逃了很久,日夜更替,山川变换,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战争的罪恶从欧洲延至亚洲,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不知是过了一年,两年,还是五年,他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了。他用一双中国眼睛看到了中国的封建与落后,用中国的灵魂体会到了中国正在萌芽的新生。在延安,有一支人民的军队正在升起,向世界展现一个不可战胜的民族。
这一次,他坚定了去延安的信念。他带着一个日本人的躯体去忏悔,怀着一颗中国的心去朝圣,去奉献。
他一步一脚印地前行,太阳升起又落下,千层底的鞋子坏了一双又一双,寒暑更替变换,终于,他看到了宝塔山的塔尖,激动而又敬畏,终不肯再向前半步。
后来,他在临山的村庄内扎了根。他日夜守在土地上,不停地在劳作,以及,为他人劳作。风沙使他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一次又一次的霜露染白了他的发,佝偻的脊背日夜作痛,可是在无尽的罪恶自责之中,唯有这样,他才真真切切得认为自己仍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秋天的礼歌声中,他永远留在了土地上,以一种虔诚的忏悔的姿势面向“红色”的宝塔。落日的余晖洒在了泛着金黄的谷物的芒尖上,洒在了他那永不能挺直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