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有很多的家族企业,即使他们后期发展壮大之后也还是坚持在原来的位置,不会渴望搬进首都或者周边的大城市里。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由于需要大量的仓储空间,很多客户都是在市郊或者干脆就散落在某个小镇上。这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出差造成了一些不便,很多时候依靠公共交通很难直接到达,甚至连Uber都难叫到,大多时候要自己租车。
行的问题相对容易解决,住的问题更值得考虑。因为早上一般和客户约的会议时间在9点或者9点半,我们更希望能够住得近一点,省去很多路上的时间,然而现实往往难以如愿。在有的小镇上甚至难以找到一家宜必思之类的酒店,所以我们很多时候我们会在爱彼迎上碰碰运气。
爱彼迎上的房源一般是私人住宅,房东对房客也会更挑剔一些,被拒绝入住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所以在申请时务必给自己一个正常的昵称,讲话要保持礼貌,必要情况下针对房主的一些问题要做合理的解答,比如从哪里来,几个人,待多久,会不会有人吸烟等。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比利时的一个小镇上,正逢周日,我们同事三人驱车从荷兰横跨比利时,来到了比利时的弗莱芒大区。根据之前预定好的民宿的位置,我们下午三点多到了那里。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没有太多交流,她便按照流程她把我们带到了预定的房间,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但是她不太会英语,只会本地的弗莱芒方言,和荷兰语有些类似,我们也就似懂非懂的连续点头,争取早点先休息一下。
由于前几周一直在奔波,很少有时间自己做饭,三个人的中国胃已经不太接受汉堡薯条的味道了,今天恰巧有时间,我们便决定晚上自己做饭,换换口味。因为是周日不知道是否有超市还在营业,我们就打算去问下房主顺便问下能否用下她的厨房。经过一轮比划,她终于明白我们想要做饭,刚开始便连连拒绝,后来我们保证饭后一定帮她打扫好卫生,也邀请她一起加入我们的晚餐。她看我们这么有诚意便同意了,也许是我们晚餐的邀请让她有些感动,因为我们语言沟通有些障碍,没能知道超市的具体情况,她便主动请缨带我们过去,我们怕太麻烦她便说可以自己在谷歌地图上去找,她补充道自己正好要去夜校,路过那边正好顺路。得知她不会开车我们提出先送她到学校然后我们再去超市购物,她说超市很快就要关门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于是在经过一轮博弈后我们妥协了,约定等她回来一起吃晚饭。
到了超市那边,只有半个小时就要关门了,我们匆忙抢购了一些基本的食材和调料便返回了。出发之前我们已经对这边的超市不抱太大期待,尤其是只有中超才会有的一些调料更是难以买到,所以路上已经想好了菜单,洋葱炒牛肉,咖喱鸡块,西红柿鸡蛋汤配上白米饭,简简单单,食材也是当地很常见的,不需要特别的调料。
回到住的地方,简单熟悉了下厨房,和同事我们三人便开始分工协作,洗洗切切到下锅,不一会厨房就弥漫起久违的味道。十月初的比利时,天气已有些微凉,落日之后寒意更浓,厨房的灯光增添了一丝暖意,锅里的蒸汽配合电磁炉滋滋的声响在不停舞动。滴滴滴,定时的闹铃提示米饭已经就绪,咖喱鸡块也泛起金黄,浮起的蛋花簇拥着西红柿旋转跳跃,只剩最后一个洋葱炒牛肉了,于是开启最大功率,让洋葱和入味了的牛肉开启美拉德反应。转眼之间空旷的餐桌开始变得热闹。
刚好这时候房东也回来了,我们便招呼她一起吃饭。看得出她开始有些惊讶,可能以为下午我们跟他说一起吃晚饭是开玩笑,也或者说没想到我们三个大男人可以准备这么一桌饭菜。一起坐下后气氛变得更加融洽,由于语言不通,她拿起了手机找到翻译软件尝试跟我们有更多的沟通和交流。
经过沟通,我们也大致了解了她的大致情况。丈夫早年离世,只剩她和两个女儿,大女儿从事马术职业,和丈夫定居在英国,小女儿在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工作,也是要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因为比较忙,每次呆的时间也很短。她平常白天就去动物救助组织参加一些活动,晚上参加社区组织的夜校,最近在学习如何使用智能手机。
我们聊到了这几年的疫情,她说到第一次感染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最后太难受坚持不了了自己便叫了救护车到医院治疗。听完她的经历,我们十分感慨,虽然基本的生活保障对于她不是问题,但是可想而知她平日的生活是多么孤独。
我想这也是她开这家爱彼迎的原因之一吧,至少每天有一些事情做,可以见到不同的人。不然对于她这个年纪而且还是自住房入驻爱彼迎还是比较少见,毕竟家是盛放亲情的地方,是与社会的一个结界,就像悟空出去化缘时给师徒三兄弟用金箍棒画的圈圈。然而对于她来讲,当孤独溢满圈内,她不得不打开一个口子倾泻这股洪流。
聊到女儿的时候,她突然说要给她们炫耀一下,于是给大女儿发了Whatsapp信息和图片,又开始和小女儿视频,我们一一和她打了招呼,小女儿看了之后开玩笑地说她要开车回来也要吃一下中餐,这时妈妈有些嗔怪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吃到一顿你做的饭,今天三个素不相识的中国人竟然给我做了一顿晚饭,不让你回来享受这个待遇”。
挂断电话后,她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竟然开始流起了眼泪,一直重复说很感谢我们为她准备晚餐。对于她来说此时此刻过往的孤独,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陌生人的善意的感动都汇集到一起了吧。
用餐结束,我们开始收拾厨房,这时候她骄傲地向我们展示她的洗碗机,同时快速把我们手中的餐具拿过去一一摆放好,关上了舱门。然后宣布明晚她要给我们准备晚餐,询问我们明天下午几点钟回来。
第二天拜访完客户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刚停好车就见她欣喜地走出来对我们说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我们收拾下就可以吃饭了。盛情难却,我们简单放了下东西走向餐厅,只见长长的餐桌上已经堆满了食物--烤鸡,意面,面包,各种各样的芝士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食物,甚至还点了蜡烛,这架势大有圣诞大餐的感觉。
我们一阵惊呼,连连表示感谢,她还补充道在手机上有看到过说亚洲人喜欢吃水煮蛋,还特意给我们煮了鸡蛋剥了皮,怕打扰了她的兴致,我们并没有解释一般只有早上才吃水煮蛋,只是不停地表示感谢。
我已经不记得那顿饭每道菜具体的味道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吃得几乎撑破了肚皮,由于语言障碍她肯定不能够理解我们所有的夸赞与感谢,我们只能用行动表达喜爱,不想让任何一道菜有所遗留,以免让她产生有哪一道菜我们不喜欢的误解。一位同事承包了最后阶段的意面,那晚他表现得像一个英雄。
第二天一早我们要离开去别的城市,和她道别,并约定以后有机会再见。有机会再见,或许很难再见。
佛曰“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换的今生一次擦肩而过”,郑愁予写过“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缘分也好,过客也罢,总归是一场善意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