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劝写诗的人绝对不要半途而废,说写诗是一种获利甚晚的投资,可它的利息很高,这一点我们从不少昔日的诗人,如今的编剧、地产商等成功人士身上可以得到验证。事实上,哪个时代都有局外人“诗歌已死”的惊呼和局内人“奉旨填词”的热衷。诗歌这种东西,本来娱不了人也娱不了己,不写也罢,奇怪的是,近些年来,写诗、读诗的人反而增加不少。
也许要感谢微博微信新媒体席卷我们的生活,没有比诗歌更适合“碎片化阅读”的形式了,随处可见的“低头一族”们,用诗歌抚平心灵的急躁和颈椎的酸楚,会心之处,抬起头看见大家都堵在名利的高速公路上,诗歌的缓慢冲淡了工作的高压、生活琐事的烦恼,以及任何时代都普遍存在的关于生命的忧虑。
按这个道理,诗歌应该大张旗鼓、大行其道才对,为什么更多人还是觉得诗歌过时了、没落了、低到尘埃里了?看着房地产广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着汽车广告宣布“我就是梦想”,我似乎明白了海子为什么要说“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一度流行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展示的其实是一种用物欲支撑的地理概念,和写诗没有多少关系。简单说来,所谓诗歌的空灵,“空”是双手空空,“灵”是以梦为马,正如杜甫梦李白梦见的“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隔了那么多山岳、冠盖和世事,只好以梦为马,毕竟又是梦中的马,“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配套“我必将失败”也是正常的。
诗人的失败太常见了,以至于我们经常看到真正的诗人自羞于“诗人”这个称呼,其他领域的达人反而常说,“其实我是一个诗人”或者“我是一个不写诗的诗人”,这算什么,消费诗歌的无用之用?或者,一扇自我解嘲的屏风?
很多人对诗歌的理解也就仅限于“屏风”的水平——用分行词句表达些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心思,又欠缺诗人的担当,只能是一扇屏风,装点出淡淡的文人气质,证明我超脱于商人、媒体人等社会身份的压抑,以及成功学的反噬,这也是一种我们时代视为刚需的“鸡汤”。
诗歌显然不是鸡汤。真正的诗歌,我觉得应该存在于安静的角落,或者说灯火阑珊处,等待商业大潮退落,用孩子般的天真告诉大家,你们光着身子啊,方能显现价值。当然,我这个说法洋溢着业余人士的野心和抱负,不算数的。
好吧,千言万语不如读一首诗,不是为了非人世界的超脱,也不是为了打磨什么珍贵的品质,完全为了喘一口粗气,获得一种大家都焦头烂额,我好歹贴了一张膏药的窃喜。哪怕不济事,也算得上坦荡,没有诗人怎么了、诗歌怎么了的顾虑,也没有对某段人生血肉丰满、光鲜亮丽的憧憬,别人读不读诗与我何干,只要我还在我的道路上就好了,忽然心头就有了午后隐蔽于绿荫中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