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读《飘》，思佳很多年后回忆自己少女时期对艾希礼的爱情时说：“我做了一件漂亮衣服，他骑马过来，我看他相貌堂堂，与众不同，就把衣服给他穿上，我爱的是这件衣服，不是他本人。”
当时读来，感觉似乎颇有道理，但还不甚清楚。现在，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去看，已经深以为然，因为我也曾经爱上那件衣服。
那年，我初二，学业繁重，心情烦闷，老师严厉，家长重压。做惯了乖乖女、好学生的我真想振臂呐喊，反抗压迫，但耐不住我贪恋好名声，也害怕抗争后的被打压，只能敢怒不敢言，日复一日地苦闷着。
自己不争气，无力自救，我便把眼光投向了周围。周围同学大致分两类：一类，和我一样，乖宝宝、好孩子，看着就跟我一样胆小鬼，靠不住；
另一类，倒是很有斗争精神，天天与家长、老师斗得其乐无穷，但是基本上都是成绩倒数、不思进取、聚众闹事、风评极差，平时清高的我都是绕着他们走的，我可也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
好吧，看了一圈，再看看自己，竟没有一人中用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我准备“死亡”的时候，一个男生从天而降，让我眼前一亮。
他是老师眼中的不听话的学生，会和老师顶嘴，偶尔会迟到早退，碰到老师不合理的要求会据理力争、毫不怯场，而且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头头是道，颇有几分“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气。
重点是他学习成绩还很不错，比我还好，而且看起来也不是死读书的样子，属于轻轻松松就学好习的人，让人着实佩服呀。
至于长相，还行，不邋遢，还算清爽，个子挺高，不说玉树临风，起码也算小白杨一棵。
当我发现这个男生的存在之后，我的世界都亮了。环顾四周，这是唯一一个敢于反抗老师“暴政”而且成绩好的同学，再无第二个。我开始关注他。
那天，他施施然迟到了，班主任例行批评，他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惹得班主任勃然大怒，怒声喊滚。老师抱起他桌子上的一排书本使劲地朝他扔过去，人家侧身躲过，扬长而去，只留下气得发狂的班主任。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瞪大眼看完热闹后，赶紧低头看书，生怕被班主任未消的怒火给波及到。我也是凝神屏气，装着学习，其实心里是万马奔腾。
妈呀，刚才发生了啥，他太酷了，敢跟老师对抗，这是我做梦都不敢干的事情呀！我的手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无声鼓掌，为我心中的正义、英勇的英雄。
多少年之后，我才明白，就是在那一刻，我把我的那件衣服穿到了他身上，这件衣服的名字叫“想做不敢做的自己”。
其实现在回头去想，他迟到，老师批评他实属应该，他态度傲慢，老师自然生气。他的行为不是反抗暴政，而是不守纪律、不尊重老师。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完全是另一回事情。
好吧，反正从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他，准确地说，我喜欢上了我的那件衣服。
回头去看，我先为当年的自己点个赞，理由是——这份喜欢，我没有打扰任何人；因为这份喜欢，我成了更好的自己。
是的，这份喜欢就在我的心底，是我甜蜜的秘密，我有了寄托，日子不再如暗井般苦闷。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在做我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我不再那么为自己的胆怯而难过自责。
同时，他成绩那么好，我都没有资格和人家并肩站立。所以，我很努力。
初二那一年，我们基本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偶尔当别人说他桀骜不驯的时候帮他说过两句话之外，我只和关系最好的女生偶尔聊起他。
我就揣着我的小秘密，每天努力着。
到了初三，我们还分在了一个班，还是相安无事，各自努力。学业更重，他也安稳了不少，我更是忙着学习，忙得我都快忘了我的秘密。偶尔想起，我对自己说：看，我的成绩快追上他了，加油啊！
后来，我考上了梦寐以求的高中，他去了不同的高中。再后来，除了偶尔有他的消息，我都快忘了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我曾经努力去回忆这份感情，但发现它已经像烟雾般消散，不见踪迹。
我知道，这份感情的使命已经完成。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恋爱”，真好！
后来，在老家见过他一次，大家就是闲聊两句，自然告别。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彼此杳无音信。多好呀，这样在我心中，他永远是那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那件“想做不敢做的自己”的衣服，我自然已经收回，现在我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我想成为的人，我自己来成为。
又：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也曾经穿过别人最爱的衣服，生命，美好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