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随笔 8月13日
年少时,像歌里写的一样,总梦想仗剑走天涯,去看看世界的繁华。总不能理解老人们不愿随儿女住到城里的执着,不相信落叶归根。总渴望去流浪,去闯荡,连死了都想好了要烧成灰洒到哪条河里,完成漂泊一生的豪言壮语。
但如今,也才过了几年光景,我竟也像个古稀老人般渴望叶落归根了。只是,生我的那片故土,如今却都难以回去了。只能,远远地路过。
今日我终又远远得见了我故土的芳容,只是未能走上前去仔细看看她。因为需要到镇上办理一些资料,所以我需要从县城坐一个半小时的班车,途中会经过通往老家的那个路口。
然而我知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老房子早已垮塌,我出生的那方小小地盘,如今只剩下几堵半倒的土墙,和儿时见惯了的各种杂草。我们已离开老家十余年,周围邻里也都不如何亲密,每次回去倒像是远来的客人。
我的故土,再不是那片装满我快乐童年时光的亲切的土地了。兴许她只容得下遍地的野草,再装不下我们了。
去小镇的路上,我半醒着,回忆关于我和故土的故事,却不愿意转头去看那路口。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走上去。回来的路上又想看,然而只匆匆望了一眼,车已经开过。
两次路过,不及细看,不忍回头。
我又半醒着,回忆我童年里故土上的狗尾草和小米虾,被我们捉来当风扇的打蛋虫,被我们用手刨出长城模样的天然沙坑,被我们吊弯了的大叶竹,还有那条小溪和萤火虫。
狗尾草仍十分泛滥,小米虾却不见了踪影。打蛋虫越来越少,沙坑也被落叶覆盖。大叶竹被前几日的狂风吹断,萤火虫也已多年未见。倒是那条小溪,年复一年,始终在流淌。
但是,年复一年,却越来越少有孩子在溪里踩水抓鱼捉螃蟹了。那溪水,也像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孱弱了,说不定那一年就彻底断了。
以前回老家看见那半倒的土墙,总想它为什么那样不坚固,几场风雨就把它刮倒了,不如钢筋水泥建的楼房那样牢靠。
其实以前的土房子是不容易倒的。只是没有人住,没有烟火气,冷清受潮才会倒。是我们先废弃了它,让它不得不成为一片荒芜。
如今,只能望着疯长的杂草,回忆我与故土的曾经。二十年前我在那里出生,后来在那里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在那里哭闹,也在那里安然入睡,在那里看见弟弟妹妹们降生,也在那里同他们嬉戏玩耍。现在,只看得见一地的荒芜了。
只是,那土地上杂草的种子,又会随风飞到哪里,在哪里扎根发芽,它们的种子,可还会回到这片土地上?
我的故土,越发像是一个空巢老人了。辛苦哺育了无数儿女,儿女们却爱上了远方的城市,爱上了高楼大厦小汽车,嫌弃她连绵的山和曲折的路。因为她没有宽阔的广场,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高速的网络,也没有人山人海的喧嚣繁华。
但是人们忘了,她还有他们的根。生命伊始,万物复在。
我却是多么想回去啊。想那摘下来就可以送进嘴里的野果,想那溪水里欢快的虾米,想那夜里闪闪的萤火虫,想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玉米金灿灿的稻谷,还有那风里泥土和着青草的气息。
那是我的故土,那才是我的家。
但年轻的旅人又怎能回得去呢?只盼着老了以后,能回去陪陪那个孤独的老人。
若是能靠着年轻时打拼下来的积蓄,在我那片故土上建一所小房子,便是极好的了。养几只鸡鸭,随它们去树林子小溪里谋生。种几块菜地,任青虫们吃我的菜叶子。一定要养一条土狗,取个和我儿时的黄狗一样可爱的名儿,让他陪着我从天黑到天亮……
虽如今我只能路过我的故土,仍盼望多年后能抛却尘世,叶落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