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开发区破土动工的一所国际学校,月初终于按期完工了,高高的塔吊不再在深夜亮灯,替代路灯履行的职责到此为止,也不知有多少来往频繁的车辆行人会在习以为常之后,于一团漆黑中迷路。
工地上四处堆积了多余材料,学校里码了两排较为贵重的瓷砖瓦,校外的围墙外侧尽是些捆扎得整齐有序的废弃木材。离对外宣传的9月份开学只有不到两个月,看着校园内外的遍地狼藉,四邻都替承包商攥一把汗,恨不得自己出一把力气帮忙收拾妥帖了。
人说万事开头难,这回却不然,在时间面前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股绳,再现了愚公玉山踏实肯干的奋斗精神,并坚持与当下社会实践相结合,力求将个体价值发挥到最大。
最先主动提出要搭把手的是村南的陶家,奉行着说到做到的做人原则,陶家开着一辆三轮电动车连夜搬完了一大捆约有三十根的木桩。陶家的家风实在好,平时邻里间相处也和睦得很,他们一家深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女主人开电动车开路在前,男主人毫不费劲地扛起三根成人脚踝粗的木头桩子溜溜地跟在后头,橘黄灯光映衬出夫妻俩不以年龄分高下的倔劲儿,也许他们的身形会渐渐隐没于灯光辐射不到的黑暗之中,但他们的背影却不会因此而矮化半分,他们强大的人格魅力将会照彻追随者的来路归途,他们和他们,为漫漫长夜镌刻铭记的姓名将会在一波一波的友好帮携中被时时传颂,从而变得愈发高大伟岸,灯光也势必遮掩不住他们的友好和良善。
有了陶家身体力行做好榜样,村里的赵钱孙李便闻讯而来,连昔日的宿敌都化干戈为玉帛,有车的提供车,有力的出力,两样都没有的就站在那盏橘黄的灯下守着,清点个人运送的数目,心意不在乎轻重多少,到了就好。
夜风习习,暮色沉沉,一切搬运工作都在一片静谧中井然有序地进行,谁收拾短桩,谁肩扛长桩,谁负责拉住车龙头,谁被安排在车边托一把,二十多号人分工明确,各自忠于职守,没有人在闲谈说笑,因为校外的木材看似不多,实际运送起来困难重重,若这时恰有人弄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将黑幕下濒临爆炸零点的紧张气氛一击捅破,那简直无异于天雷滚滚,立马就搅动得空气都充满了不安因子,于是,本各司其职的大伙儿也会异口同声地压嗓训斥那个始作俑者,仿佛他们斥责的不是粗心不慎的战友,而是世间极恶,草木皆兵之下,大伙儿手下脚下的动作也不由地放得更轻,唯恐因不敬而惊醒了头顶那位手挽灯盏的肃容神明。
虽说是无偿帮助,但秉持着亲兄弟明算账的老理,凡是出了力的人心里都有把小算盘,只不过算的不是自家过手的木材有多少,而是别人家来了几个人,运了几捆,清晰的数字很容易刺激人的求胜欲,进而化压力为动力,憋着一口气踩下油门去奋力赶超第一名。
月色不错,盈盈照见了灯下来去如风的人影,不大看得清面容,但木材撞击发出的低沉声响恍在耳畔。
深夜的工地空旷安静,安全帽们都休息了,大伙儿还在蹑手蹑脚地忙于搬运,体力快用尽了,步子再不敢迈多大。
忽然,经验老道的陶家男人夹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蹿回灯下的会计队,动作麻利得不像一个过了耳顺之年的长辈,他连连挥手招呼坚守岗位的大伙儿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那一瞬间,工地外搭建的小蓝棚里射出一束刺目的白光,直直打在杨家老头子那张惊恐无比的脸上,他的一只手还扶在木桩上,另一手正要去解捆扎木头的麻绳结。
老头儿吓得摔了木头就回奔,那边安全帽提着手电筒拔腿追过来。
“抓到偷桩子的贼啦!抓到偷桩子的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