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里,存放着一个古老的拨愣槌子,因为它是母亲曾经用过的东西,见到它就如同见到了我的母亲,熟悉而又亲切。所以,我便把它精心的保存了起来。
这个拨愣槌子从我记事起便在我的家里了。它是用牛的一节小腿骨棒做成的,在骨棒的中间有一个小孔,小孔里面插着一个带弯钩的钉子。看上去,古朴而又简单。由于年代久远,骨头两端的关节部分已经发黑,中间部分却是光滑明亮。虽然它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是,它却承载着关于母亲的记忆,却又是其他的珍宝不能替代的。
在我小的时候,物质生活还是非常贫乏,全家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由母亲一人亲手缝制。那时穿的鞋子,就是母亲用这个拨愣槌把地里种的麻杆剥下来的麻批纺成细细的麻绳儿,用那些辛苦纺成的麻绳儿纳鞋底,再做成鞋子。冬天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手举着事先做好的麻捻,麻捻的下面吊着拨愣槌,另一只手不时的拨动一下拨愣槌,那悬空着的拨愣槌便像陀螺一样转动几圈。麻捻一根接一根的续接下去,打成拧着劲儿的单股的麻经,一段一段的缠绕在拨愣槌上,缠满了之后,就再将这些麻经变成两股合在一起,就拧成了细细的麻绳儿,将这些麻绳缠绕成一个绳团,就是成品了。专门用来纳鞋底。
从我十多岁起,母亲就开始教我学做一些女红,其中就包括打麻捻和纳鞋底。我当时并不喜欢做这些活计,甚至是很讨厌这些事情,但是,在母亲的劝导与强制下,虽然不愿意也还是得做。经过母亲不断的指点,无数次的返工,无数次的扔下又捡起来,终于也能够把一条条原始的麻批打成麻捻绕成圈一个个放在一起,整齐的装进笸萝里。再看到母亲把我打的麻捻用拨愣槌打成麻经缠到拨愣槌上,便有了继续干下去的动力。最难的还是纳鞋底了。拨愣槌打出来的麻绳细细的,很光滑,用它纳出来的鞋底结实,耐磨。但是,纳起来却既费力又费时。刚开始时,总是纳了拆,拆了再纳,反反复复,哪怕有一针的针脚歪了,母亲也要让我拆掉,重新再纳。直到通过为止。
后来,我逐渐的长大了,读书的任务逐渐的繁重起来,母亲便不再要求我做这些活计了。也许是过早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我不愿意再重复如母亲以及所有农村母亲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我应该有一种更好的活法。我便开始努力的读书,在全村的小伙伴都陆陆续续辍学,参加队里的农业劳动的情况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读书。母亲也一直支持我上学读书。在那个不重视学习的年代,母亲便多次说,要供我读大学。虽然那时我还不懂大学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我还是隐约觉得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在母亲给我的这个朦胧的信念下,我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又读完了高中。此时,村子里当初与我一同上学的一群女孩子只剩下我还有另一个伙伴了。在我努力读书谋前程的时候,社会经济也开始逐渐好转起来,人们脚上穿的鞋子逐渐由麻绳纳的千层底布鞋变成了塑胶底的鞋子,又逐渐变成皮鞋。最后,到再也不用自己做鞋了。这样,也就不用打麻绳纳鞋底了,母亲的那个拨愣槌子也闲置起来。但母亲一直都没有舍得把它扔掉,一直都放在柜子里。
后来,母亲老了,积劳成疾,最后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作为母亲的女儿,我将母亲的这一遗物——拨愣槌子,精心的保存起来。它朴实无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它凝聚着母亲太多的心血,凝聚着母亲对全家人的关爱,也凝聚着母亲不畏艰难,勤俭持家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