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最后一次放假那天,太阳格外耀眼,同学们归心似箭,不顾一切往家赶。我却怀着不安的心情跟在队伍后面,心里一直担心着,这次学校又要交那么多钱父母哪来那么多钱。
刚走到村口,我就遇到一行人抬着几块棺木过来了,我还以为村里死人了呢。
然后我又听到张婶在问他们,从哪里买来的棺木,那群人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答到:是杨老师家卖的。
我顿时傻眼了,难怪我看那几块木料有点眼熟,都快做成棺材的样子了,那是爷爷的棺木。都准备好多年了,爷爷怎么舍得卖掉他的棺木呢?
我想,就我那点高考报名费,就算家里暂时没有钱,可以去借呀,也不至于要卖掉爷爷准备多年的棺木吧!
我一进家门,爷爷就端来饭菜,让我赶紧吃饭,他说走那么远的路肯定饿坏了。我扒了几口饭,端起碗就跑去厢房屋里看爷爷的棺木。
才走到厢房门口,我就看见母亲倚在窗前流泪,爷爷的棺木也没了,剩下几块破木板在地上,父亲坐在木板上耷拉着头,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
我正要问为什么要卖爷爷的棺木时,母亲流着泪对我说:“你那不争气的姐跟人跑了。”你爷爷说把棺材卖了,也要去把她给找回来,要不然怎么跟亲家交待。
姐姐比我大一岁半,比我早一年入学,因为我个儿小,父母担心我上学没人照顾,就让姐姐留了级,和我同班。
即便如此,姐姐成绩还是不如我好,我们一起上到初二,她就辍学了。姐姐不是因为成绩跟不上辍学,而是因为我们家里姊妹多,家庭负担大,她一方面是想把更多的学习机会留给我,另一方面是想多替母亲分担一些。
那时候,我父亲是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工资低,整天忙着学校的事务,也顾不上家里的活。爷爷年纪大了,家里一切农活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
为了能替母亲分担一些,姐姐撒谎说自己学习跟不上,不想读书,好让父母同意她辍学。母亲虽然有些不忍,但她个人干活也确实太累,于是她很快就答应了。
姐姐外表长得好看,勤劳能干,还弄得好一手茶饭,她在家的日子,所有的家务活根本不需要母亲操心。她还经常下地和母亲一起干各种各样的农活。
村里好多年青人都想追求姐姐,又碍于我们家爷爷太严格,不敢轻易有所为。
乡亲们都夸赞姐姐漂亮、善良、能干。下学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提亲。姐姐想替父母多分担一些,没心思那么早谈对象,对那些介绍的人都一一回绝。
直到我上高二的时候,姐姐遇见了彼此喜欢的人,他名叫长华,是一个木工师傅。长华的父亲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家境十分贫寒。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跟师父一起学做木工,他聪明勤劳,为人和善,长得也帅气。
姐姐第一次见到他就脸红心跳,有心有灵犀的感觉。姐姐动了心,长华对姐姐也有情,两个人充满期待。
姐姐本就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也难得遇上彼此心怡的人,她想谈一场真正恋爱,她以为家里人一定会支持。
可是当爷爷看到她和长华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爷爷的脸突然就变得恐怖起来,还对她大声呵斥,说她没教养,和男孩子嘻嘻哈哈,还走那么近。
事后爷爷还把母亲教训了一顿,说她没把姐姐教好。
其实爷爷是嫌长华家庭条件太差,是单亲家庭,势单力薄。还说那样的家庭容易遭人欺负。要姐姐趁早断了和长华念头,不要再来往。
爷爷是我们家的权威,他的决议,父亲都不得不服从。
姐姐只能听从大人们的安排,无奈之下,断绝了和心爱的人来往,不久就和大人们给她物色的对象订了婚。
姐姐心里只有长华,她无法再喜欢别人。可是大人的安排他无法拒绝。眼看离谈婚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姐姐有些害怕,也有不甘心。
为了逃避那场婚事,她去找和她耍得好几个姐妹给出主意。她的几个好姐妹建议她出门打工,可以暂时躲避那场婚事。主意是好,可是大人们肯定不同意。
那个年代,打工还没兴起,我们那里外出打工的人很少,就算有也都是男的,女的很少有出门打工的。
姐姐一心想逃避那场婚事,也顾不了那么多。又是一次赶集,她的几个好姐妹找她商量,决定和她一起出门打工,说是去北京,到时候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天安门。姐姐从小的愿望就是去北京看天安门,她巴不得赶紧逃离。
一天,母亲要忙着插秧,没时间去街上,就安排姐姐去镇上买点农药回来。姐姐约好她的三个好姐妹一起去镇上赶集,那天去了她们就没回来。
家人们到处寻找打听,所有的亲戚都问了个遍,几天下来也都没有她们的下落。
姐姐和她的三个好姐妹偷偷地跑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终究是逃脱了那庄婚事,可给家里人却留下了一大堆麻烦。
在那个年代,女孩离家出走不是小事,那是整个家门的不幸,是很丢面子的事。不光是女孩的父母抬不起头,整个家族的人也有失颜面。
爷爷刚开始要求不准公开,只准自己家人私下寻找。一天两天还可以隐瞒,时间长了,几个大活人不见了,哪里藏得住。
村里人开始传言说我姐跑了,眼看姐的婚期马上要到了,可是家人们连姐的人影也找不着。这叫大人们怎么不着急呢,怎么向亲家交待?
那些日子,父亲消瘦了不少,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很多时候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望着远处发呆;母亲也常常偷偷地流泪,在家的那些日子,我半夜醒来,天天都能听得到她的啜泣声。只要一提到我姐,她都是以泪洗面。
爷爷整日唉声叹气,他总是默默地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她能回来,我们以后再也不强迫她了,她爱嫁谁就嫁谁。”也许是他老人家看清了,想明白了,也许是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强迫姐姐的婚事。
看到大人们伤心的样子,我就立誓:以后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嫁出去,绝不给大人们丢脸面。那些日子,我从心里也是有责怪姐姐的。
事情过去好多天了,姐姐也没回来,爷爷心里也特别着急,他老人家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没别的办法,那就豁出去了,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顾及什么颜面。”爷爷自个儿去派出所报了案。
经派出所调查发现:我姐和她的三个姐妹是和村里的一个姓张的男人一起上的车。
我们总算有了点姐姐的线索。那天,爸妈一大早就赶去那个姓张的人家里,想问个究竟,希望能有姐姐的消息。
赶到那里的时候,姓张的那家人大门紧锁,没人在家。爸妈就在那里等,一直等到天快黑的时候,那家女主人才回来。从她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只是听她说她男人出远门打工去了,也没消息回来。
家人们仅存的那点希望又破灭了。接下来的日子又是焦头烂额的等待。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派出所的人通知父亲去一趟。家里人满怀期待,盼来的却是说姐姐有可能被拐卖,姓张那个人有重大嫌疑。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我们家人沉重的打击,母亲听到这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些日子我太难熬了,人在学校,心却记挂着家里的事。我一边要面临高考,一边又担忧着姐姐,整天都是疲惫不堪。
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姐姐她们一行人买了去石家庄的车票。
爷爷知道家里困难,没有闲钱,他又觉得姐姐离家出走,他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所以他决定把准备多年的棺材卖了,也要去石家庄把姐姐找回来。
卖掉棺材的第二天,派出所的人就找到了那个姓张的人。几经调查,他不得不承认是她骗走我姐和她的三个姐妹。据他交待:他的女儿早年被拐到了河北石家庄,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在那边有个伴,他联合她女儿一起引诱我姐和她的几个姐妹上了他的车。
他骗她们几个说自己去北京打工,顺便带她们几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因为都是彼此认识的人,所以她们几个对他一点提防都没有。
那个男人把她们几个直接带去她女儿家里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姐她们几个意识到自己受骗后,才发现自己身份证都不在自己手里。因为是从家里偷跑的,她们几个身上也没带多少钱。
幸亏报警及时,姐姐正要被几个男人推上车的时候,警车也到了。
那个姓张的男人被警察带走了。姐姐和她的三个姐妹被警察送了回来。
爷爷还在自言自语的叨叨:“人各有命,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回来了,就不逼她了,她喜欢嫁谁就嫁谁。”
爷爷还和父母亲提前商议,决定退掉姐姐原来的那门婚事,让姐姐的事她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