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十六章

我娘死后,我把她和兴荣埋在了外公外婆旁边。接下来家里就剩下我和甜甜了,我看甜甜在家里待着,心想怎么着也得让她把书读完,就把她送到了县城的初中。我自己是读不了了,我得把这个家撑起来,我又想到了赵老师,心说:

“我得辜负你的期望了,下辈子再好好读吧。”

晚上,我在家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听到隔壁那房子里传来热闹的声音,他们又在划拳喝酒了。我穿衣过去看,走进门,他们一群人围坐在一块木板和几条凳子搭成的桌子旁,桌上放满了酒瓶,还有一叠花生米和两个空盘子,我问:

“段友谅呢?”

他们说:“谁?”

我看看他们的脸,和当初那帮人不一样,又问:

“你们啥时候搬过来的?”

他们说:

“两年了。”

段友谅曾经和我说,他们那些人出来起就到处流浪,看来已经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点点头打算离开,其中一人叫住我,说我是隔壁的吧,问我要不要坐下来喝两杯,我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是决计不会喝酒了。走出他们屋子的门口,他们喝酒的声音又吵了起来,我往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段友谅当初站的那个地方,他那时对我们说了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我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后会有期不是什么以后还会见面的诺言,就像前程似锦从来不是美好的祝福,它们都是告别用的。

家里的田荒了这么些年,我想也该种些东西在里面,会种田,以后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饿死。我去翻出外公留下的锄头,又找出几包种子,打开一看,早就烂了,我就对自己说:

“看来得去城里买些种子。”

舅妈的自行车归我了,应该说他们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归我了。我骑着车往城里去,一路上唱起:

“通往村里的路,请带我回家。”

唱着唱着又说:

“你不带我回家,我修条回家的铁轨。”

我最近越来越爱自言自语,一个人在家会,一个人出来也会。以前的时候还有兴荣,遇到什么事张张嘴,身边总有个接话的,现在甜甜一去学校,家里就剩我一个了,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又说:

“我总不能跟锄头说话,我得去买几只下蛋的母鸡来,一来可以下几个蛋给甜甜吃,二来也能陪我说说话。养驴不行,家里没有它能干的活。养猪也不行,像大伯家养的猪,过年就杀掉了,我要是跟它熟了,就要舍不得杀了。”

我就这样一路想着,一路说着到了城里。我刚刚还想到大伯,就在路边看到个和他很像的人,那人浑身脏兮兮的,背个麻袋捡地上的瓶子,我起初以为是个捡垃圾的,骑到前面路口回头看,又总觉得是他,就折回来。我到他旁边的时候,他还低着头往前走,我按了按车铃,他看了眼我的自行车,往旁边让了让,我就认出真是我大伯,就叫他:

“大伯!”

他还低着头专心地往前走,我又叫了声:

“大伯!”

他终于抬头看到了我,我说:

“我是兴旺。”

“兴旺?”他慢慢走过来,上下看看我,把麻袋放到地上,哭着对我说:“你真是兴旺。”

我看他老了很多,眼睛也红了,“真是我,大伯。”

大伯说:

“你们家不是去外地了吗?你怎么在这,你娘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说:

“她死了。”

大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又问:

“怎么回事?”

我揉了揉眼睛说:

“我娘病死了,在回家路上。兴荣也死了,在外面被火烧死的。”

大伯听后,半晌不说话。我看了看地上的麻袋,问:

“大伯,你怎么捡垃圾了?”

大伯叹了口气说:

“之前那村子容不下我,把我家里的东西拿了,养的猪也钩走了,地里的菜也摘了。大伯从那出来的时候啥都没啦,就剩一身衣服。兴旺,你们家那老房子都被拆掉啦。”

我想了想,对大伯说:

“大伯,跟我回家吧,我还有个妹妹,以后你就和我们住一起。”

“妹妹?”大伯豁地抓住我,“你娘后来又生了一个?”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我只能和大伯说:

“我娘后来嫁了人,是那人带的女儿,这些路上再说吧。”

我也没心思去买种子了,跟大伯去了他现在住的地方:城外田里的一个小棚子,这棚子是他自己搭的,外面堆了不少瓶子,里头就一个铺盖、两把椅子和一口锅。大伯笑笑说:

“这田两百块一年,被我租下来搭了这棚子,别人也搭这样的棚子来放农具,我拿来住,好歹能挡风挡雨。”

我也笑了,“咱收拾收拾,明年就别出这两百块钱了。”

大伯问我:

“兴旺,你真要我去你们家吗?大伯可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只会种田。”

我就说:

“你来了肯定好,我们家总得有个大人。”

他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再说别的了。我把大伯安排在了原先舅舅家那边,家里没多少东西,现在人少了,房间也住不完。大伯听我说当初有贼进家,就去城里买了个警报器,拉了个开关到我床头,只要按一下,喇叭就会响起来,旁边十几户人家都能听到,就算没人来帮忙,吓也能把贼吓跑。他又去城里买了种子,打算花几天时间把我们家的地翻了,我说这得带上我,他就去山里砍了根榆木,又做了把锄头,我们一人一把,这就忙起来了。村里人没见过我大伯,都奇怪他是谁,我就说是我大伯。大伯性格好,也会说话,很快就和他们熟了,我们翻地的时候,隔壁田里的人就隔着田埂跟我和大伯聊天,临走前还要给我们送一把刚割的菜。大伯就说:

“兴旺,你们村里的人真好啊。”

我就笑着说:

“大伯,你也是我们村的人啦。”

有时候旁边没人,大伯就和我说一些我们走了之后村里的事情。他和我说先前那个村长坐牢去啦,姜一凡的娘当初偷的那个金佛就是他指使偷的,后来姜一凡的娘想改嫁给他,他不肯,这事儿就被那女人抖了出来,姜一凡的娘也进去啦。我问:

“那姜一凡呢?”

他说:

“和你爹一样,运钢卷的时候,和他爹两个都被压死了。”

听到这里,我有种奇妙的感觉,说不上可惜还是难过,其实当初我爹的死和姜一凡没关系,这对他来说应该不算报应,我心里还是觉得他该好好活着。我最后问了问我们家隔壁那个老妇吕吴依,大伯说上次见还好好的,现在不知道,应该还在。

星期五,我把甜甜接回来,她第一次见到大伯也不怕生,我和她说:

“这是大伯。”

她就对着大伯叫了声:

“大伯。”

大伯前两天听我说了甜甜,现在见到了,把她看了又看,真觉得这女娃命苦,从小害了脑瘫,又没了爹娘,现在能依靠的也就我和他了。

过了半个月,我们在几块田里种下去的菜都长出苗来,我就和大伯说:

“剩下那块田,我想种几棵橘子。还有,我想买些鸡、鸭、猪、羊来养。”

“种橘子?”大伯觉得奇怪。

我说:

“我娘和兴荣都喜欢吃橘子,我以后想把后面埋他们的山头包下来,全部种橘子。我又不会种,先弄几颗试试。”

大伯看了我好一会,点点头说:

“这十里八乡都没人种过橘子,我也不会,你有这个想法,我们就试试。养鸡鸭这些倒是可以一起搞。”

我又说:

“我还想把我爹的坟迁过来,和我娘挨着。”

大伯又看了我好一会,说:

“这个不能乱动,你等我去找个先生问问。”

过了几天,大伯从外面回来了,我当时还在田里浇水,他远远地跑过来,嘴里喊着:

“兴旺!兴旺!”

我停下来应他,他跑到跟前和我说:

“我让先生看过了,他说能动。”

我点点头,马上背着锄头跟他回了家。商量一番后,我给大伯两千块钱,让他找了几个村里人帮忙,在后山我娘旁边挖了个坑,按阴阳先生说的日子把我爹的坟迁了过来。这么一来,我心中一桩事也落了地。

后来我跟大伯在田里种了橘子,树是托城里卖树的人从外地带回来的,又给家里买了五只鸡,三只鸭,一只猪和两只羊,大伯又去村里包了个鱼塘,等鱼大了,城里人自己就会来收,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到秋天的时候,几棵树上长出了橘子,就是有点小,硬巴巴的,也不太甜,村里人尝了两个就和我说:

“你得往田里加肥料呀!和菜一样,不加肥料咋长得大哟。”

我听了有道理,就去城里买肥料,心说这下肯定能变成甜橘子了。

橘子长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来了件我从没想过的事。那天我和大伯在家吃饭,远远听到外面有人喊我大伯:

“夏生!夏生!”

我和大伯放下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一会那人就到了,是个胖女人,进门见到我们就说:

“这是夏生家里吧?”

我们都没见过这女人,看样子不像我们村的,就问她:

“你有啥事?”

她一甩手,“嗨哟,可让我好找,他们说上坡池塘上去的就是~上坡池塘上去的就是~这池塘上来那么多人家,我哪知道是哪家。”

我看她说着说着就差唱起来了,觉得好笑,又问一遍:

“你找我大伯啥事?”

她马上说:

“夏生,我给你介绍个老婆,你要不要?”

原来是个说媒的。我看看大伯,我这大伯快四十了,没娶过老婆,之前在那村里主要是没条件,这下说媒的上门了,要是能给他找个老婆,也是大好事。大伯听她说给自己介绍老婆,有点紧张,就问:

“几岁的?哪的人?”

那媒婆说:

“隔壁地瓜村的,三十二岁。懂事,聪明又会干活。”

大伯嘴咧了一下,说:

“那么年轻,哪看得上我呀,我都快四十的人了。”

媒婆摆摆手说:

“那姑娘不会生,嫁过一回了。”

大伯哦了声,媒婆又说:

“怎么?跟我去瞧瞧?”

大伯也拿不定主意,就看向我,我赶紧继续吃饭,心说这事儿看你自己,我一小孩能干嘛。大伯看我装傻,也没办法,人家媒婆都找家里来了,去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就和她说:

“那待会我跟你去瞧瞧,你吃饭了吗?”

媒婆一听他肯去,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就说:

“不用不用,我去外边等你,吃完了咱就去啊。”

她说完就走出门,坐到我家门口的石凳子上等着我大伯。

我和大伯说:

“你待会去了,要是人家问起来,你就说现在住的那一半屋子是你的。”

那媒婆骑驴来的,大伯就骑车跟她去,一去就是一下午,我伴晚背着锄头回来时,他还没回来,等我做好晚饭天都黑了,他才推着自行车进门。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有戏,就问:

“大伯,咋样?那姑娘咋样?”

大伯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又问了好几遍,他才挠挠头说:

“日子都定下来了。”

我原本还挺高兴,一听下巴差点掉地上,忙问:

“大伯,你看清楚了没,那姑娘好不好?能不能过日子?”

大伯说:

“她跟我还挺像的。”

我听这话心里就松了,心说那就肯定好。

这么定日子按理不太合规矩,不过人姑娘是二婚,家里就不讲究太多,只要求我大伯好好把人接过来。我大伯想想,怎么也该有个形式,第二天就拉着我进城买东西,买了几匹布,还有烟、酒、茶、糖,给那姑娘家送了去。村里的干部听说我大伯结婚,后面两天也来帮忙,帮着把定来的几百个馒头和粽子挨家挨户发了。我大伯那两天高兴坏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拉屎都能拉三斤。

到结婚那天,我大伯借了辆摩托车,晚上就开着去把新娘接过来了。新娘坐摩托车到了村口,我们村里人就和蚂蚁一样热热闹闹地跟着,一直跟到家门口,我们家像过年一样,所有灯都开着,我和甜甜就提着袋子往门外抛糖果和小包的零食。他们好几个笑着上来和我大伯说:

“这姑娘看着就有福气,你娶她肯定没错。”

我也看到了,我这婶婶脸圆圆的,身上不胖不瘦,走路很有劲儿,一看就是个勤劳女人。村里人在我们家热闹了一阵,又说了很多祝福的话,都回了家。我就拉着甜甜到婶婶面前,和她说:

“甜甜,这是婶婶。”

甜甜就叫了声:

“婶婶。”

婶婶看着甜甜,看出了她身上有点怪,摸了摸甜甜的头说:

“这闺女怎么了?”

她这声闺女叫得让我多看了她一眼,大伯就和她说了甜甜的情况,她听了点点头,牵着甜甜的手说:

“以后婶婶照顾你。”

甜甜就说:

“那我也照顾你。”

我这婶婶是个好女人,大伯做饭不好吃,炒个粉都能干的我把脖子伸出去二里地,来了后都是我在做饭,婶婶第二天起得比我都早,喂了鸡鸭就来厨房做饭了,等我们吃完了,碗也是她抢着洗。家里有两个锄头,她和大伯一人一把,我成了跟在他们后面给家里的羊割草的了。这么过了几天,大伯和我说,他和婶婶商量了一下,还是希望我去城里把书读了,他会想办法去城里找个活干。我听到这话,头一下子就痛起来,我捂着头咧嘴吸气,这和以前真像,像小时候我去城里读书,我爹也去城里干活,这些片段像碎玻璃,在我脑子里划来划去,我眼泪都是泪,转身摇了摇头。后来他们又劝了我几次,让我改变主意的是甜甜,那天晚上她拿着书,问我题目怎么做,我发现自己没学过,教不了她,我想起回来的时候和她说会照顾好她,这才把初中读到了毕业。

这段时间里我去找过三个人,一个是以前我们家隔壁的老妇,她还和以前一样,就是头发白了,耳朵也聋了眼睛也花了,我走到跟前,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给她带了包雪花糕。第二个是赵老师,我知道找不到他,但还是去学校看了看,他果然不在。第三个是孙碧玉,她们家住了别人,向隔壁邻居打听,说多年前就搬走了。

我从县城回到家,坐在门外的石头上,故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陆续飘远,好似风中落叶。


后来又过了些年,甜甜长到了二十岁。

我婶婶看着她长成个女人了,就偷偷跟我和大伯说:

“得早点给甜甜找个男人。”

这些年我婶婶对甜甜好,和对自己亲女儿一样。甜甜也很依赖她,每次婶婶在家里做些针线活,洗菜做饭的,甜甜就跟在旁边。婶婶就教她衣服破了怎么补,鞋怎么做,菜怎么炒。婶婶和我们说:

“别看她有点傻气,学的是真快。”

顿了顿她又说:

“就是手脚不方便,穿不了针孔。”

婶婶教甜甜这些东西,我其实心里有数,她是早为甜甜嫁人做准备。甜甜身子本来就弱,走路慢也干不了重活,家里的活总要会一些。只是甜甜这样,想找个好人家不容易,婶婶就和我们商量,该怎么给甜甜找个男人。这事儿其实我们的想法都差不多,条件好的估计看不上甜甜,但是缺胳膊少腿的我们也不同意,甜甜这样了,再嫁个缺胳膊少腿的,一家人估计得饿死。大伯说: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村里问问。”

后面几天,家里来了好几个男人,他们看甜甜长得乖巧,起初还喜欢,后来知道了她身上的毛病,都不说话了。我心里乱乱的,我知道甜甜这毛病是个问题,但又总觉得自己这么宝贝的一个妹妹不该没人看得上,想来想去就有些急了。婶婶见我这样,就劝我:

“甜甜这么懂事,肯定能找个好人家。”

又转头对大伯说:

“你去我们村,找当初那骑驴的媒婆看看。”

大伯早上去的,中午就回来了,那媒婆也来了。大伯进门就挥手说:

“老婆!快倒茶!”

我再一看,媒婆后边跟着个男人,那男人刚进门,我就上眼下眼左眼右眼地看,他穿了身简单的衣服,身材中等,看起来二十五六,手脚也好。我刚心说这媒婆厉害,带了个这么好的男人来,那男人一转头,我就瞧见他左边的脸后面有块醒目的疤,是烫伤,耳朵少了一只。

那男人带了瓶酒和两箱水果,往我们家桌子上一放,就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甜甜。婶婶倒了两杯茶端过来,说:

“你们快坐。”

那男人哎了声,双手接过茶,坐下来后打量了一下我们屋里,又小心地去看甜甜。甜甜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也去看他。媒婆看看那男人,又看看我们家甜甜,笑呵呵地说:

“这是三顺,我们村的,今年二十六了,是在城里修车的。”

我问:

“修什么车?”

三顺身子绷直,像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对我说:

“噢,我们店里自行车和摩托车都修。”

媒婆接话:

“三顺这耳朵啊,就是修车的时候不小心烫掉的。”

我点点头,和他说:

“我们家甜甜出生的时候,在娘的肚子里待太久,身上落下点毛病。”

三顺挠了挠头,腼腆地说:

“媒婆说过了,我觉得没关系。”

我们聊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他们又坐了一会,三顺就说下午还有活,先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送他们出门后,眼看着他们要走了,媒婆又抖着一身肉跑回来说:

“三顺说,如果甜甜肯的话,他过两天再来一趟。”

媒婆留了个三顺的号码,我知道这事接下来得看甜甜了。吃饭的时候,我轻声问甜甜:

“甜甜,今天早上来的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甜甜知道这些天的男人是干嘛来的,她吃着嘴里的饭,和我说:

“我觉得比先前来的那些好。”

甜甜这么说了,那这事儿就定了。

过了两天,三顺果然来了,他这次开着一辆新摩托车来的,摩托车上系了两朵红花,后面放着六匹布,六条烟。我知道他今天要来,没去城里干活,他开进村口的时候我还在田里,见他来了,我扛着锄头跑过去一看,人就傻了,心说这难道是接人来了?

“三顺,你这是?”我愣愣地看着车上的东西,又看了看车前系着的两朵花。

三顺不好意思地笑,轻声说:

“聘礼。”

我这才松口气,和他一起回了家。大伯和婶婶看到他来了,起初也以为是来接人,三顺下车后把东西都拿进来,把摩托车的钥匙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我们都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说:

“这车也是聘礼。”

我们留三顺在家吃了顿饭,婶婶拿着黄历,大家把结婚的日子敲定了下来。等三顺走了,甜甜问我:

“大哥,我嫁出去后还能回这个家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才想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依着我们,我突然有点恨自己,甜甜当了我十年的妹妹,从来没对我说过不字,她永远都会相信家人让她做的事是最好的。

“可以,想回家随时都可以。”我说完,背过身眼泪就下来了,只好拿了袋饲料去喂鸡。

三顺和甜甜结婚的那天办得很风光,我们都去了他们村喝喜酒,那天晚上,几乎他们整个村子都来了,老老少少的全是人,那媒婆更是坐在主桌,不停地说这次介绍得好。后来还有帮年轻人上楼闹洞房,大家一直热闹到半夜。

之后的两个月,甜甜回来了好几趟,都是三顺开摩托车带她来的,每次来还带东西,三顺说:

“甜甜想你们,我就带她来了。”

她回来我也乐意,但嫁了人也不能老往家跑,我就和甜甜说:

“甜甜,你现在嫁了人,就和三顺好好过日子,不要三天两头往家跑,你现在和三顺是一家人了。”

三顺听了就说:

“没有没有,不是她说要来,是我自己要带她来的。她想你们了我就带她回来看看,不碍事。”

他还偷偷和我说:

“你要当舅舅了。”

我听了高兴,不止是要当舅舅了高兴,我看到三顺这么宠着她、还帮她说话也高兴。老早我还怕甜甜被欺负,这下真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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