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老的老头》,第107页:《这些忧郁的碎屑——回忆沈从文表叔》——宽宥放肆的青年
黄先生说:“在北新桥的生活其实从物质到精神都是慌乱的。”
沈从文一家各自忙碌着、兴奋着,同时也惶恐着。有一个青年时常在晚上大模大样地来找沈从文先生聊闲天。据黄先生描述,这青年傲慢无礼,“不是那种来做思想工作的人,而只是觉得跟这时的沈从文谈话能得到凌驾其上的快乐。”
“很放肆。他躺在床上两手垫着脑壳,双脚不脱鞋地高搁在床架上。表叔呢,欠着上身坐在一把烂藤椅里对着他,两个人一下文物考古,一下改造思想,重复又重复,直至深夜。走的时候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沈从文先生
黄先生的小暴脾气哪里忍得了,要教训教训这个青年。沈从文先生连忙拉住他轻声地说:“他是来看我的,是真心来的。家教不好,心好!莫怪莫怪!”
黄先生说二十年后“文化大革命”,彼时处境中的他,对此有了与从文先生相似的体会,说“那时多么渴望有一个真心能聊聊的朋友,粗鲁也好,年轻也好,这有什么关系呢?”
老迈的沈从文随黄永玉先生回了一次故乡凤凰,听到一句戏词,唱的是:“不信芳春厌老人”,他哭了,“眼睛里流满泪水,又滴在手背上。他仍然一动也不动。”
这些趟过冰冷长河的老人家,流起眼泪来,是真真切切教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