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最后的女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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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安笑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几十年的军旅生涯成就了我坚韧的性格,也给我带来了一身的伤痛,这一身的伤痛常常会令我寝食难安,彻夜难眠。如今在这一个个难眠的夜晚里我开始回忆起往事来。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我常常会忘记眼前的事情和人,记不住每天前来探望我的亲人和晚辈,甚至会忘记自己的早饭吃的是什么。却总能记得当年那些牺牲的战友和烈士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一举一动,宛若昨天一般清晰,使我常常忘记那是几十年前的人和事了。有些人和事在脑海浮现是那样地清楚,历历在目。其中小林军医的样貌最为清晰,她是第一个牺牲在我面前的亲密战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和人生导师。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我最后一次过草地的时候,那年我只有十一岁。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会有那样高的革命觉悟,字都不识一个居然会跑去参加红军参加革命,其实哪有什么觉悟啊!我只是不想挨打挨骂不想饿着肚子当牛做马做奴隶罢了。

我本是出生在大别山区的一户贫苦家庭,因为家里人口多,打从我有记忆开始,童年就一直与饥饿相伴,吃不饱总是吃不饱。看见什么都想吃,不论什么都想尝一尝,别人见了都叫我馋猫,其实我不是馋,只是饿的。吃不饱饭的滋味真的是难受,为了能有吃的,我爬上树掏过鸟窝,吃过榆树钱,吃过烤“知了”,在野地里抓过田鼠。可是家里孩子多,人口多,吃饭的嘴多了,粮食怎样都不够吃,我的幼年和童年便是在饥饿的梦魇中度过的。

到了我八岁那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父亲没办法便做主将我卖给邻村的一个地主家做了童养媳。父亲说买我的那家人地很多,我去了就再不用挨饿了,家里少了一张嘴吃饭也能省下一份口粮,省下一份口粮就少挨一份饿,一家人就都能活下来。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有着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而母亲只是在旁边默默地垂泪。毕竟但凡有一分活路,谁又舍得卖儿卖女呢?所以直到今天我也从未对父母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不过那时的我年纪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听父亲说以后能吃饱饭了就高兴地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吃饱饭后一定想办法让全家人都能吃饱饭。可我根本没想到买我的婆家根本就是个狼窝子。

婆家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将我买过去也只当作奴隶一般地使唤。饭依旧是吃不饱的,每天哪怕多吃一颗窝头,婆婆也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说我是饿死鬼托生的,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之类的。这真他妈的是昧着良心说瞎话,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到了日落西山也不得闲。每天总有干不完的活,还要伺候一个比我还小三岁的小男人。稍不如意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毒打。

那一年公公做寿,家里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白面馒头,那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了半个白面馒头来吃。结果就被婆婆发现了,拿了竹条子来打我,一边打一边骂,骂我是没教养的贼,要给我立规矩,长记性。说什么小时偷针,大了偷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小小年纪便敢做贼,如不管教将来长大了那还得了。她将我打得遍体鳞伤还说打我也是为了我好。真他娘的胡说八道。我那公公见了便来拦挡,说什么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回头好了伤疤忘了痛,要长记性便该关进柴房饿上一天自然长记性。后来我又被关进了柴房。

这哪里是家,这是狼窝,是虎穴,是地狱。我在这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可我又能去哪里呢?家是回不去了,如果跑回家一定会被捉回来的。我听说外面在闹红军,红军是穷人的队伍,红军专打地主老财,婆家的人最怕的便是红军。于是我便决定去找红军。那天晚上我从厨房里偷了两个窝头揣在怀里,翻出了院墙就跑去找红军,我走了一夜的山路,一直走到天亮便在一个小河边歇息了一会,吃了个窝头喝了点河水,又继续去找红军。又走了一个上午,见人就问,逢人便打听。走到了中午了终于找到了红军。

当时苏区红军正在招兵,我直接跑到负责招兵的两位同志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一个劲地磕头,边磕头边哭着说:“红军大人,我要当兵,求求你了,收下我吧,我没有活路了,你们不收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有的是力气,我什么都会干,求求你了,收下我吧。”负责招兵的两位同志吃了一惊,赶紧把我拉了起来,帮我擦干脸上的泪水。告诉我红军不兴下跪,也不叫大人,都叫同志。然后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要当红军?听我把事情说完后,两位同志也都眼眶湿润了:“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留下来吧。”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红军战士,那两个同志带我去洗漱,换了衣服,还吃了人生第一顿饱饭。因为我年纪小,就被分配到了被服厂,工作也很轻松,就是给部队做军装,做棉被,把苏区老乡做好的军装军鞋收上来,分给部队上的同志。在这里没人欺负我,没有人打我骂我,我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上级首长会亲切地叫我小鬼。同志们叫我小同志,平时还会教我读书识字,这在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当我第一次给军装缝上扣子,所有人都夸我聪明能干,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人,让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到了天堂。

我还分到了一顶灰布军帽,帽子前面还缀着一个鲜艳的红五星,有了这顶军帽就说明我真的是一名红军战士了,只差还没有军装。厂长说因为我年纪小,目前没有适合我的军装,等过两年我再长大些就给我。我还分到一个挎包,用来装学习用的书本纸笔,还有一条棉被,一顶草帽,一条粗布腰带,一双草鞋,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这就是我那时的全部家当,你们现在看了觉得这些东西不起眼,但我刚分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却高兴得一夜没睡着,因为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财产,虽然它们是那么的不起眼,但却是真正独属于我的。

厂长问我姓什么叫什么,我说我姓安,没有名字,家人都叫我安小妹。厂长便说一个红军战士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于是就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安笑梅,意思是要我像梅花一样坚强地笑对严寒。就这样我又有了自己的名字。我还懂得了很多革命的道理,知道天底下像我这样的穷人还有很多,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去解放。还有很多像我公公婆婆的地主恶霸在作威作福,欺压我们,红军就是要解救天下的穷苦大众。就这样我开始有了自己的信仰,并且越来越坚定。

那段时间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日子。不过我并不安于现状,我立志一定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不是在被服厂拿着针线做军装这种小事情,而是要拿着枪到前线去杀敌立功。为了我的志向能实现,我还找了一个梭镖,安了一个长长的木柄,做成了一个扎枪。对这杆扎枪我是极其喜爱的,没事时就拿来擦拭打磨,将其打磨得锃亮,绝不允许旁人随便触碰。每天早上我都会扛着它和战士们一起出操。没事时就会拿着它对着操场上的木桩练刺杀。

我把那木桩想象成我那恶婆婆恶公公,然后用尽全力对着木桩大喊一声“杀”便将手里的扎枪刺了过去,路过的人们见了都夸我了不起,我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练起刺杀来也更加有力量,想着总有一天能拿起一把真正的带刺刀的步枪上阵去杀敌。

可惜的是我之后再也没见过我那公婆,没能让他们看见我后来的样子。多年后全国解放了,我回到老家才知道他们都被打倒了,土地和财产也都被没收了。而我的父母亲也早因穷困潦倒已不在人世。最后只找到了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也已经成了朴实的乡下人,妹妹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不过她的运气比我好,公婆都是老实厚道的农民,这是后话,以后有时间再说。

这样幸福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多,我已经认识了许多的字,可以简单地读书看报了,也知道了围剿和反围剿,战事似乎对红军很不利,部队的伤员开始多了起来,被服厂的同志很多被抽调到野战医院去帮忙。而部队也开始商量要进行战略转移。厂长找到我,说战略转移很辛苦,也很危险,随时都可能会牺牲,厂长希望我先回家去,等过几年红军打回来再来参军。但是我一听根本不同意,当即表示红军就是我的家,红军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危险,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红军的,厂长见劝不动我只好作罢。

那时我却留了个心眼,生怕部队突然开拔,把我扔下,每天晚上睡觉也穿着衣服,随身物品随时放在身旁一刻也不离开,挎包,扎枪也都放在身边,这样部队一旦出发,我可以立刻就走。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出了岔子。一天早上我一起床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嘈杂的院子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出门一看部队果然扔下我开拔了。一问房东大娘才知道部队是夜里出发的,厂长把我托付给了房东大娘。

我当时那个急啊,早饭也没吃,拿上自己的东西就去追赶部队,任凭房东大娘如何呼喊我也没有回头,马不停蹄的一边追一边打听,一直追到第二天中午才追上部队。厂长见我追了上来虽然惊讶可也没有太多意外,原来被留下来的红小鬼并不只有我一个,其他人也都追了上来。厂长说战略转移很辛苦,也很危险,如果我坚持不下来可以随时退出,不算逃兵。可我怎么会退出呢?从参加红军那天起我就立誓,生是红军的人,死是红军的鬼,这辈子跟定了红军,绝对不会离开的。

厂长还说因为战争原因被服厂已经解散了,厂里的同志都分到其他作战单位了,因为我年纪小,就先不分配我工作了,等找到新的根据地再重新分配,让我自己随便找事做。就这样整个被服厂就剩下我一个了。厂长既然说让我自己找事做,那我就自己找事做,一到了宿营地我就帮忙搭帐篷照顾伤员,帮忙拾柴生火做饭,同志们见了都夸我聪明能干。当时我并不知道此次战略转移就是战争史上最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后来曾有很多人问我长征苦不苦,难不难,说实话,我真没觉得有多苦多难,跟着自己敬爱的队伍走,和同志战友在一起,根本不觉得有什么苦,有什么难。听后来有人统计过我们曾经爬过十多座雪山,三过草地,在我看来雪山就那么多,草地本就是一片连着一片,就算革命需要再爬十座雪山,再过三次草地我也不会犹豫。过草地最难的就是饿,那草地上一眼望不到边,几乎看不见一棵树,一块石头,尤其是最后一次过草地,能吃的都吃光了,几乎什么都没有。就在那时我认识的小林军医,虽然她说自己不是军医。

(二)

由于我年纪小,再加上长期急行军,又吃不饱,最后一次过草地的途中就掉队了。草地上的天气本就多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大雨倾盆,原本就泥泞不堪的道路顷刻之间化为一片汪洋,天地一瞬间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本就是一片亘古罕有人迹的地方,掉了队的我便在这片草地上艰难地跋涉着,头上戴着的草帽遮挡着风雨。手里拄着我心爱的扎枪探路。但这风雨太大了,那顶小小的草帽根本无法遮住我瘦小的身材。草帽必须用手拽着不然就会被风吹跑了。身上的衣服早被雨水淋透了,身子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法前行。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无依无靠没有方向。

好在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势渐渐小了,但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一阵冷风吹来不禁令人打起了寒颤,脚上的草鞋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没办法只好丢弃了。我见雨势逐渐有了停止的趋势,心中也高兴起来,便将草帽推到背后。双手拄着扎枪来到一处高坡上,向四面一望不免叫起苦来,原来刚才的一场暴雨将地面上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再加上雨虽然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着,草地上升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这下子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我居然彻底迷路了。在这个漫无边际的草地上迷失了方向可是件要命的事,看上去平坦的道路说不定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泥泽,一旦陷下去就再也别想出来,无数优秀的红军战士就是在这上面丢失了生命,而且如果找不到大部队,就没有吃的东西,最后只能活活饿死在草地上。

正当我心急万分之时,看见远处一道身影向这边走了过来,那身影越走越近,看那穿着打扮也是一名红军战士。在草地上能见到自己人,自然是件高兴的事,我急忙招手:“同志,你好。”那名红军战士见到我也举起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来到我面前。

只见眼前这位红军战士居然跟我一样也是一名女红军,她的个头比我高了一头还多,头上戴了一顶旧军帽,剪了一头短发,清秀的脸庞端庄大方,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军装,军装的领子上还缀着褪了色的红领章,肩上斜背着一个挎包,粗布腰带上还别着一把小手枪,小腿上裹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走到我面前问我:“小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是被服厂的,走得慢,掉队了,”我当时羡慕地看这位红军姐姐的军装和腰上的手枪,又记起红军战士应该坚强,于是立刻又说:“不过我不怕,我一定能赶上大部队的。”

那位红军姐姐点头赞许:“了不起的好同志,我相信你一定能赶上大部队。咱们先头部队两天前已经走出草地了,上级派我回来收拢掉队的同志,那你就跟我走吧。”

我当时正担心找不着路,听她这么一说自然高兴地答应了下来。红军姐姐问:“你后面还有掉队的同志吗?”

我摇摇头:“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

“前面还有两个受伤的同志也掉队了,咱们赶过去和他们汇合一起走出草地去。”然后又问我:“对了,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笑梅,你叫我小梅就好了,”我又问:“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

“我姓林,是野战医院的,同志们都叫我小林,你叫我小林姐姐就可以了。”小林姐姐笑着说,她笑起来脸颊上泛起两个酒窝,看得我不由得在心中赞叹:“好漂亮的小林姐姐。”

“小林姐姐,你是军医吗?”

“现在还不是,不过我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医。”

随之小林姐姐又看见我赤着的双脚:“你怎么没有鞋子,这样可不行,咱们还有好多路要走,来,我这里有一双鞋,你先穿着。”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双黑色布鞋,那是一双苏区老乡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结实得很。

我看了一眼她脚上的草鞋,连忙摇头:“不用了,谢谢你了,我自己有鞋。真的,不信你看。”我说着就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双黑色布鞋,那是我们被服厂自己做的,上面还绣着“红军万岁”四个字。

她看了奇怪地问我:“你既然有鞋为什么不穿呢?”

“我就这一双鞋了,一定要到最艰难的时候再穿,万一前面还有雪山要爬呢。”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过在草地上没有鞋子可不行,我这里还有鞋,你穿这双吧。”她说着又拿出一双旧草鞋来递给我。

我见推辞不过便接了过来,道了谢后就穿上了。穿上草鞋我们就上路了。由于刚下了一场大雨,前面大部队行军的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掉了,不过好在大部队为了方便后面的同志认路,每过一段距离就会在路上插上一根树枝做路标。我们便顺着这路标一直前进。

由于刚淋过雨,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了,一阵寒风吹来不觉地打起了寒颤,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小林姐姐听见了问我:“小梅,你饿了吗?”

我咬咬牙把腰带紧了紧:“我不饿,没关系的。”

她鼓励地看着我:“那两个受伤的同志就在前面不远处,和他们会合后咱们就宿营生火做饭,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我点了点头说:“小林姐姐,我没事,我能坚持的。”

“要不咱们唱个歌吧,唱起歌就不觉得累了。”

“好啊!不过唱什么歌呢?”

“就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歌吧。”她提议。

所谓的“苏维埃共和国国歌”就是“国际歌”,歌词里充满了革命激情,很是令人振奋,在苏区几乎所有人都会唱。我点头道好。

小林姐姐唱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我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在辽阔的草地上传得很远很远。歌词中的革命激情让人不知不觉热血沸腾,我完全沉浸在歌里,也渐渐地忘记了饥饿。

终于在日落前,我们找到那两名掉队的伤员同志。

(三)

晚霞升起之时,草地上的景色看上去很美,草地上雾气升腾,映照在霞光里看上去色彩斑斓,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宛如仙境,可谁又能想到这美丽的草地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不知有多少红军战士无声无息地牺牲在了这片草地。

草地的昼夜温差也很大,我们搭好帐篷又生起篝火,把衣服烤干。我和另两位伤员同志互相介绍了一下身份,那两个伤员一个叫李守田,一个叫曹得贵。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受伤才掉的队。

四人聚齐后,首要任务就是先吃饭,毕竟大家都饿了一天了。大家先是分头去采野菜,可惜先头几万人的大部队走过去了,能吃的野菜几乎都被采光了,费了半天劲才采到一小把野菜。小林姐姐又问:“大家身上还有吃的吗?”李守田和曹得贵两人从口袋里搜索了半天,才勉强凑出一个鸡蛋大小、被雨水泡过的青稞面团。我从挎包里拿出一块牦牛肩胛骨,不过上面早就没有肉了,这还是上次过草地时吃剩下的,我饿极了就拿出来咬上两口,想象着上面还有牛肉,就靠这个我挺到了现在。那块牛骨头上还有我的牙印在上面。

小林姐姐看着那块牛骨头惊讶地问:“你就吃这个么?”

我说:“跟大部队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了。”

她钦佩地说:“真是个了不起的好同志。”李守田和曹得贵也向我竖起大拇指,倒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

小林姐姐也从挎包里拿出一小袋青稞面。我看着这点东西不免又开始发起愁来,以我们目前又是伤又是病又是小的情况,行军速度缓慢,肯定在出草地前赶不上大部队。她说先头部队两天前出的草地,也就是说我们最快也要两天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走出草地。这一点吃的只能勉强够一个人吃两天的,这可怎么办。

她倒是很乐观,笑着说:“东西虽然少了点,不过我们再加上点野菜,大家节约一点也够吃了。我给大家增加点营养,你们看,这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变戏法地掏出了一样东西。我探头一看,原来是半拃长的一块牛皮腰带。小林姐姐将那块牛皮腰带切下三分之一,再切碎了。将那块牛肩胛骨砸碎了分成三份,将牛骨头和牛皮腰带加上青稞面和野菜一起煮了起来,片刻后那香气就飘了出来,闻到那香气我那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小林姐姐说牛皮腰带太硬了,要多煮一会,让我们去捡些木柴和茅草回来,晚上取暖用,并说回来就可以开饭了。我和李保田,曹德贵高兴地去了。不过草地里没有大树,木柴和干茅草也不多,我们去了半天才每人收拾了一抱回来。她便招呼我们开饭了,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野菜汤,每人的菜汤里都有几块牛骨头和牛皮腰带,还有青稞面糊。牛骨头虽不能吃,但里面的骨髓煮出来也让那野菜汤更增加了几分牛肉的香气,那牛皮腰带虽然煮了许久,可是依然硬得很,怎么嚼也嚼不烂,累得腮帮子疼那牛皮腰带也还是那般完整,好在她切得够碎的,实在嚼不动就喝一口野菜汤硬咽了下去。就这样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却见她一口野菜汤也没吃,不免奇怪地:“小林姐姐,你怎么不吃呢?”

她笑道:“我吃过了,刚才等你们捡柴半天不回来,我就先吃了,真的,不信你们看,我这肚子还是鼓鼓的。”

我们并没有多想。吃完饭后收拾好东西,她在篝火上又添了两块木柴,然后便问起李守田和曹德贵的伤来。李守田的伤在左腿,是之前战斗时负的伤,因为缺少药材又没有及时地治疗,已经化脓了。曹德贵伤在左臂,是过雪山时摔伤的,手臂断了,红肿,还发烧。

小林姐姐看过后对李守田说:“你这个伤口已经发炎了,要赶快处理才行,需要用刀把伤口里的烂肉剜出来,脓血放出来才行,但是我没有麻药,一定会很痛,你能忍住吗?”

李守田笑着说:“我们红军战士死都不怕,还怕剜肉,只要能快点好起来就行,小林同志,你就只管来吧。”

她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让李守田咬在嘴里,又让我和曹德贵按住他。然后拿了一把刺刀在火上反复炙烤,对准李守田的伤口猛地刺了下去,只听“呲”的一声,一股脓血飞溅出来。只见她的动作飞快,刺刀很快地将一块腐烂的肉剜了出去,再将脓血挤出,随着刺刀地刺入,李守田的肌肉猛地绷紧了,拳头一下子又攥紧了,眼睛一下子又瞪得极大,额头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想来一定是痛得极为厉害。但是伤口的血还没止住,还在一个劲地往外冒。她将刺刀又放在火上烧得通红,然后猛地往伤口上一按,“呲拉”一声,伴着一阵皮肉烤糊的味道,血总算止住了。李守田疼得一声闷哼,头上黄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掉了下来,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疼,想着也知道李守田该有多痛了,如果不是嘴里咬着毛巾只怕是早喊出来了。她又从挎包里拿出一贴膏药,用火烤软了便给李守田贴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将伤口仔细地包扎上:“但愿管用。”

李守田见小林姐姐忙完了,就把嘴里的毛巾吐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谢谢林军医。”

她摇摇头:“你别这样叫,我还不是军医。”可是李守田不管,还是一口一个林军医地叫着。她见他不听也只好由他去了。

小林姐姐又看了一下曹德贵的伤,便在草地上采了几样消炎止痛的草药,捣烂了敷在手臂上,又找了几根木棍将他的手臂固定住,用绷带缠好,长叹一声:“可惜现在缺少药品,成也不成只能看运气。”说着便从挎包里拿出一段干辣椒让曹德贵嚼一嚼吃下去。接着说:“但愿今晚能出一身汗,明天退了烧就好了。”

曹德贵也和小林姐姐道了谢,便和李守田一起休息去了。她将自己腰上的小手枪拿了出来,坐在篝火旁开始擦枪,看得出来她很爱自己的小手枪,将枪身擦得锃亮,虽然那枪里只有两颗子弹。

我来到她身边坐下:“小林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当了几年红军了?”

“我今年十八岁了,已经是当兵四年的老兵了。”

真没想到这样成熟稳重的小林姐姐居然只有十八岁,这样的年纪放到现在,还是个只会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孩子,想想现在我的重孙子也十八岁了,可是每天只知道上网打游戏,学习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再看看人家小林姐姐同样十八岁,已经是从军四年的老红军了。而我当时只是羡慕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把自己的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到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能不能像她那样厉害。

我看着她又问:“小林姐姐,你是跟谁学的医术,你又为什么当红军呢?”

她默默收起手枪,那篝火映红了她的脸庞:“我母亲去世得早,我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镇上开医馆的郎中,因为医术好,在镇子上很有些名望。镇子上还有一家医馆,那个医馆的东家是个恶霸,只给有钱人看病,穷人看病他不是收取昂贵的诊金,就是用次等的药充好药。有一次一位病人在他那里看病,因为诊金太贵,再加上他用的是次药,结果那人花了好多钱病也没治好,最后只好来找我父亲,我父亲给那人开了两副药,回去吃过后病居然就好了,那病人心存感激,逢人就夸我父亲医术好,是华陀在世,那个恶霸的医术不行只会骗人。”

“这话传到那个恶霸的耳朵里,他勃然大怒,勾结了几个地痞流氓装成病人来我家捣乱,非说我父亲医术不行,是个江湖骗子,结果不但砸了我家的医馆,还将我父亲的双腿打断了,说看我父亲会不会自己医治。我父亲不堪凌辱结果上吊自杀了。那年我才十四岁,没了家人,为了报仇就跑去当了红军。后来红军打到了镇子上,恶霸吓得跑到了省城去了,我们就分了他的田地和家产,老百姓见了都夸红军好,纷纷抢着当红军,我就这样成了一名红军战士。”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可惜让那个恶霸跑了。”

“没关系,跑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我们革命战士不是为了报私仇私怨才参加红军的,我们是要解救普天下的劳苦大众的,早晚要解放全中国,到时候看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她这一句立刻点醒了我,这时我才明白之前的自己还是太狭隘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我的情况,彼此的心灵也靠得更近了。

(四)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收拾好营地,我们便准备出发了。小林姐姐叫住李守田,从挎包里拿出那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递给李守田:“你腿上有伤,要当心身体,不要再生病了,草鞋不要穿了,来,穿这双布鞋吧。”李守田百般推辞不肯接受。她生起气来:“你不是叫我林军医吗?患者要听医生的话,赶紧把鞋穿上。”李守田只好道了谢,把鞋子穿上了。

我见了也从挎包里拿出我那双“红军鞋”递给曹德贵:“你身上有伤,这双布鞋你穿吧。”

谁知曹德贵把头一摇:“我伤在手臂上,又不是在腿上,我用脚走路又不用手走路,用不着。”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真是头犟驴。

她笑了一下,和李守田也一起跟了上去。我没办法,只好把鞋子装了起来,追上他们。

草地上行军如果闷头走的话是很容易疲劳的,小林姐姐便提议不如每个人表演个节目,唱歌讲故事都可以,一边行军,一边表演不但可以缓解疲劳,还能增加娱乐性。这个提议一经提出便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既然是小林姐姐的提议就由她表演第一个节目,她想了想:“那我就先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话说有一个地方新上任的知县是山东人,因为要挂帐子,他对师爷说:‘你给我去买两根竹竿来。’

谁曾想这师爷把山东腔的‘竹竿’听成了‘猪肝’,急急地跑到肉店去,对店主说:‘新来的县太爷要买两块猪肝,你是明白人心里该有数吧!’

店主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马上割了两块猪肝,另外奉送了一副猪耳朵。

离开肉铺后,师爷心就想:‘老爷叫我买的是猪肝,这猪耳朵当然是我的了……’于是便将猪耳朵包好,塞进口袋里,回到县衙,向知县禀道:‘回禀太爷,猪肝买来了!’

知县老爷一看师爷买回的不是竹竿,生气地问道:‘你的耳朵哪里去了?’师爷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答:‘回太爷,耳朵在我……我的口袋里!’”

这个笑话一讲完便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既笑这老爷的口音,又笑这师爷的愚蠢。笑过之后便轮到我表演节目了,我可不会讲笑话,于是便唱了一首歌《十送红军》。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雨里格绵绵介支个秋风寒

树树里格梧桐叶落尽

愁绪里格万千压在心间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这《十送红军》唱完后,大家一起鼓掌叫好来。

然后便轮到李守田,他想了想:“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讲故事,要不我朗诵一首诗吧。”说完便朗诵起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当时还小,不懂这诗的意思,只听他朗诵得慷慨激昂,不由得拍手叫起好来。小林姐姐和曹德贵都没想到李守田这般有才,也跟着一起鼓掌叫好。

这回轮到曹德贵了,他脸胀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说:“我不行,我啥也不会,要不我给你们学个驴叫吧。”说完就扯着嗓子大声:“嗯~啊,嗯~啊”地叫了起来。这下大家都被逗得哄堂大笑起来,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这个曹德贵还真是一头驴。

我们就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前进着。

因为我们身上吃的少,为了节约粮食,所以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早晨出发时就没吃东西,结果还没过中午,我的肚子就“咕噜噜咕噜噜”地造起反来。小林姐姐听见了问我:“小梅,你饿了吗?”

我把腰带紧了紧:“没事,我能挺住。”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她笑着说完就从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说:“来,我这里还有好东西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鸟蛋。我惊问道:“小林姐姐,这鸟蛋是哪来的?”

“是我进草地前在树上掏的,我这里还有,给你一个。”

我道了谢,却舍不得吃那鸟蛋,我现在还能坚持,这鸟蛋不急着吃,一定要留在最困难的时候再说,我想着就把鸟蛋放进挎包里。说来也怪,这鸟蛋虽然没吃进肚子里,可是只要一想到挎包里还有吃的,腿上就又生出力量来,似乎肚子也不那么饿了。

就这样我们四人一直坚持行军到了傍晚,寻到一块坚硬一些的地面扎营,生起篝火后,小林姐姐先给李守田和曹德贵检查了一下伤势,见李守田的伤口没有恶化,曹德贵也退了烧,便非常高兴嘱咐我们再去捡些柴来,然后她又去煮牛骨头牛皮带青稞面野菜汤。

等到我们回来后,她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自己并不吃,问她一样说自己吃过了。

吃过饭后,我帮忙将李守田和曹德贵安顿好,回到篝火旁,却见她背对着我们的方向,好像在偷吃什么,我心里觉得奇怪,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探头一看,只见她把我们吃剩的牛骨渣盛在碗里,挑了一些小块的碎骨渣放在嘴里吸了吸,嚼了嚼,然后喝了一口水,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我见了大吃一惊:“小林姐姐,你怎么吃这个。”

她回头一看忙说:“我看这牛骨头上还有些骨髓没吃净,觉得浪费了可惜,没什么了。”

可是我根本就不信,那些牛骨渣被我们嗦了又嗦,早就什么都没有了,难怪她吃饭前后总要支开我们,原来这两天她就靠吃牛骨渣过来的。

想到这些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一把抓住她说:“小林姐姐,你不能吃这个,这个不能吃的,你不是还有青稞面吗?赶紧再煮点青稞面吧。”

小林姐姐一把拉住我的手,扭头看了一下帐篷那里说:“小梅,你轻点声,咱们粮食不够吃,李守田和曹德贵身上有伤,如果不多吃点,伤口就很难愈合,我年轻身体好,少吃一点没问题,我如果多吃了剩下的粮食就不够吃,到时候大家都要挨饿,你明白吗?”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那你也不能吃牛骨渣呀,对了我这还有一个鸟蛋,给你吃。”说完就从挎包里拿出那颗鸟蛋。

她看了一眼鸟蛋问:“这不是我给你的吗?怎么你没吃?”

“小林姐姐,现在你更需要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帐篷那边。

第二天早上起来,收拾完毕后,小林姐姐问了一下李守田的伤势,李守田说:“伤口不痛了,只是痒得厉害。” 她听了高兴地:“痒是好事,痒说明伤口在长肉愈合。”接又看了一下曹德贵的手臂,只见原本肿胀的手臂也已经明显地消肿了。这下大家都高兴起来,李守田和曹德贵更是一口一个林军医道谢不止。小林姐姐一直说不用谢,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而且自己还不是军医。

可李守田和曹德贵才不管呢,还是一口一个林军医地叫着,她没办法只好随他们去了。

这一天的行军还是和前一天一样,大家一边唱着歌,讲着故事一边前进。我担心肚子又不争气地乱叫,就提前把腰带紧了又紧。

就这样我们在日落前终于又找到了一块新的宿营地。

小林姐姐高兴地宣布这将是我们在草地里最后一顿晚餐,明天我们就能走出草地追上大部队了。我们几个的心情也被鼓舞了起来,大家一起生起篝火,搭好帐篷。她把剩下的牛骨渣和牛皮腰带加上青稞面野菜煮成野菜汤,不一会野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我担心她又背着我们去吃牛骨渣,就早早地把柴草准备好。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等到野菜汤好了,我四个聚在一起准备用餐时,我先抢过碗来给她盛了一碗野菜汤递了过去。

她摇摇头:“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不,小林姐姐,你先吃,这两天你又是照顾我们,又给我们唱歌讲故事,最辛苦不过了,所以一定要你先吃,你不吃我们也不吃。”我坚持道。

李守田和曹德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说:“小梅同志说得没错,林军医最辛苦了,所以林军医一定要先吃,你不吃,我们就不吃。”

小林姐姐见此情景知道推脱不开,端起了野菜汤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然后把碗一翻:“你们看,我吃完了,你们也吃吧。”

我们见她已经吃完了,就也各自盛了一碗去吃了。我担心她吃了一碗野菜汤,剩下的不够吃,就只吃了一点野菜喝了半碗汤。

吃完饭后,她叫住我们说:“这草地上寒气湿气太大,人极易着凉生病,我这里还有些干辣椒,你们一人拿点吃,发发汗,驱驱寒气。”

我们一人拿了一段干辣椒后向她道过谢就去休息了。她一个人坐在篝火边又开始擦拭着那把心爱的小手枪。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后,收拾好东西,又和往常一样出发了,因为想到马上就可以走出草地了,大家的士气也高涨起来。一路上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真的是热闹极了。

可能是因为昨晚吃得少的原因,走了一段路以后我的肚子就又开始“咕噜噜,咕噜噜”地造起反来,我使劲地紧了紧腰带,还是不管用,只能咬着牙坚持着,又走了一段时间,脚步也开始沉重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脚步怎么也迈不开。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极大的力气。头上也开始冒起了虚汗,胸膛疼得要炸开了一样。又走了一段路,突然间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只听见耳边有人喊了声:“不好,小梅晕倒了。”接着大家拼命地叫我的名字。

我想说我没事,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了。可这话一直在喉咙里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我心里想着难道我要死了么?可我还没穿过军装呢,还没摸过真枪,还没有上阵杀过敌,我不能死。

只听见曹德贵喊道:“小梅是饿的,谁还有吃的,谁还有吃的?”那声音听来万分的焦急。

然后便听见小林姐姐叫:“我这里还有一个鸟蛋,快给小梅。”

然后就感觉有一个东西塞进我的嘴里,还有人给我喂了口水,我想说我没事,我不饿。可是一开口那水和鸟蛋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我被那口水呛了一下,一阵咳嗽,人也清醒过来,一眼看过去,小林姐姐,李守田,曹德贵都围在我身边,关切地看着我。我心里一暖赶紧说:“我没事了,谢谢你们了。”

在大家的搀扶下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人虽然清醒了,但是腿还是发软,脚下跟踩了棉花一般使不出力气。

小林姐姐说道:“咱们马上就要出草地了,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然后问我:“你还能走吗?”

我咬了一下牙说:“没关系,我能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脚下一软,又差点没摔倒。

“你不行的,就别逞能了。来,我背你吧。”说完她不由分说地背起我就走。

就这样小林姐姐背着我,李守田帮我拿着扎枪,曹德贵背着我的挎包,又出发了。

小林姐姐虽然背着我可是还是没忘了给大家伙唱歌讲故事,鼓舞士气,就这样一直向前进。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中午,我也感觉自己好多了,刚想说我没事了,我可以下来自己走了。突然听见李守田大叫道:“树,树,前面有树了,我们走出草地了。”那声音兴奋极了,如同沙漠里行走的人看见了绿洲一样。

我抬起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片褐色的土地,还有几棵高大的树木耸立在前方。这在草地里是根本看不见的。我们果然走出草地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小林姐姐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把我也摔出了老远去。李守田和曹德贵大吃一惊,赶紧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我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她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颤动,一只手指着前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我……们……胜……利……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李守田探查后喊道:“谁还有吃的?”

我们赶紧翻找自己的挎包和口袋,想要找出粮食来,可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我一把抓起小林姐姐的挎包,打开看时,依然是半点吃的也没有,不要说粮食,就连鸟蛋和干辣椒也一点都没有了。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没有了呼吸。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她大哭道:“小林姐姐,你快醒醒啊,我们走出草地了,我们就要有吃的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小林姐姐,我再也不叫饿了,我再也不说累了,小林姐姐,你快起来啊。”

李守田和曹德贵也都哭了。可是她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她倒在了草地的边缘,因为饥饿和劳累她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在这片草地上,她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我们生的希望。虽然我们认识只有三天,她那种无私的精神却影响了我的一生。

虽然自从长征开始后几乎每天都有同志去世,但是小林姐姐是第一个牺牲在我面前的我最敬爱的人。她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人生导师。

我们将她抬出了草地,安葬在草地边缘,我们砍下一段粗壮的树枝做了墓碑,可是这时我们才发现,我们居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如同千千万万牺牲在这片草地上的无名英雄一样,如同绚丽的流星划过天空,然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来。最后我们在墓碑上写下了“红军战士林军医”之墓,虽然她生前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军医,但在我们心中她就是世界上医术最好最伟大的军医。

当天下午我们追上了大部队,李保田和曹德贵也各自归队了。我找到了厂长,把小林姐姐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又把她的小手枪交给了他,厂长听了也非常感动,不过他并不认识小林姐姐,他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级首长,但是上级领导也没有查到小林军医的名字,许多年后我们在草地上建了烈士陵园,而小林军医的墓碑上依然是林军医三个字。

厂长已经去了野战部队当了营长,但我还是习惯叫他厂长,并且一直叫到解放后,直到他因病去世。李守田后来在抗日战争中鬼子大扫荡时为了掩护部队机关撤退时不幸牺牲了,曹德贵在解放战争中的一次攻坚战中不幸踩上地雷也牺牲了。只有我一直活到了现在,如今已经快到一百岁的我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见证了一个伟大民族的复兴发展,一个无数烈士抛头颅洒热血建立起的国家日益繁荣昌盛,我无比欣慰。这说明我们的热血没有白流,我们的牺牲都有价值。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小林姐姐,和她说起今天国家的繁荣富强,相信也一定能令她感到欣慰。

(本文中的人物都是虚构的,长征时年龄最小的女红军是苏力和万曼琳,当时都只有8岁,据2023年统计,目前还健在的参加过长征的红军战士还剩10人,并且每年都在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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