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阳台发呆时,发现一只虫子爬上了玻璃,我本想去灭了它,转念一想有个伴儿也不错,便随它自由爬。它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爬着爬着停了下来,晃了晃脑袋,看起来不聪明的样子,又爬了几步,突然,掉了下去,我左找右找也没找到落在了哪里。
就这样,仅仅陪了我两分钟的小伙伴就这样消失了。我甚至还没看清它的品种,更没有它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忽然脑海中闪现了几个画面,是几件毫无关联又无法完全独立的事情。
在一个夜晚,没有月光,我大约七八岁。大人转动了扳手,机动车呼哧呼哧启动了,声音震耳欲聋。我脑子一热拽住了后车厢,想顺着车厢往上爬,突然车子开始后退,我的腿还耷拉在下面。我使劲地喊,停车!停车!可发动机太旧了,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前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我的求救。人生第一次激发了求生欲,我使劲用脚蹬,可地面太滑,手心也出了汗,我终于还是掉到了车厢下面。车子还在后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力量,连滚带爬的从轮胎侧面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漆黑的夜里,我爬出去好几米,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儿地哭,可发动机的声音还是盖过了我的哭声。我有幸捡回了一条小命,着实吓坏了。在那之前,就有一个小男孩也是因为扒一辆大货车的后车厢,被活活压死了。
我跑去找大人说这件事,他们开始指责我为什么要去爬车厢,我哭个不止说不出话,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调皮?叛逆?鬼推我?我真的不知道。从那之后,我便产生了应激反应,一旦跌倒了,就赶紧爬起来。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这件事慢慢就被淡忘了。直到高一年级在宿舍发生的另一件事,又让我回忆了起来。
那天早晨,睡在上铺的我正在叠被子,突然脚下一空,直接从二层床铺摔了下来。瞬间整个人就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我鲤鱼打挺般爬了起来,也就瞬间的功夫。大家都在忙着洗漱,没人在意到我,只有一个同学转了个身,有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下来的?那么快。”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拿着毛巾去盥洗池。好巧不巧,那天早晨我们班邻宿舍的一个女生也从上铺掉了下来,摔到了肩膀和胳膊,她告诉了老师,老师检查了一下,免了她的晨跑。其实那会,我的尾椎骨已经开始疼了,但还是屁颠屁颠去跑步了。
我总觉得自己属于慢半拍的那种,不光脑子慢,反射弧更慢。事情发生时,我当下是没有情绪的,很多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才反应过来,开始触发情绪模式,而那时往往就成了别人眼里的“无理取闹”。不太熟悉的人,会误以为我这个人成熟稳重,遇事不慌,其实在我慌乱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所以我最怕“快”的东西,和“追赶”类的游戏。包括开快车,过山车,玩黑猫警长,踩影子,老鹰捉小鸡,丢手绢……总之,我是在各种紧张和不安的心态中不健康长大的。
前不久,我去公园里学滑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脚下一滑,整个屁股着地的摔了下去。我再次感受到后脑勺嗡嗡作响的感觉,接着是尾椎骨和屁股重重落下,然后是手腕和胳膊肘的疼痛感。就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身体已经执行了爬起来的指令,就那么利索地站了起来。
还好没人看见,这是我爬起后的第一反应,然后强撑着嗡嗡的脑袋坐到了一旁的藤椅上,表现出一身轻松的样子。
其实那一刻我是心疼自己的,挺羡慕那些摔倒了可以心安理得在地上躺上一会的人,多么自然。
去年去云南的时候,因为是报团旅游,行程很赶,天气又热,整个人都变得力不从心。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坏透了。直到有一天,在骑马的时候把屁股磨破了,生疼生疼的,还闹了肚子,加上同伴不理解,整个人委屈到了极点。那一刻我不想撑了,趴在床上哇哇大哭,在别人眼里的无理取闹,只是脆弱的自己跳出来了而已,应当接受她安抚她才是。别人不待见,自己再不待见,要如何自处呢。
过去,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躺下,什么时候该爬起来,什么时候可以哭,什么时候可以不在乎。
甚至有时候我会把自己分裂成两半,一个是想象中的,强大又独立,知性又成熟,另一个是现实中的,笨拙、迟钝、懦弱、倔犟,但也善良、简单、忠诚、满足。其实那样并不好,人本就不该如此分割自己,强与弱总是叠加存在的,我只有接受这样的不同,才能接受完整的自己。
至于别人怎么看,有什么关系呢,人生是自己的,感受是自己的,快乐是自己的,悲伤也是自己的,别人只是路过,是看风景的路人罢了,真正愿意陪同我们共进退的朋友又怎么会在乎彼此身上的弱点呢?他们的弱点有时恰恰就是我们愿意留下来陪伴一程的理由啊!他们又何尝不会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