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爷爷(一)


我从未想过爷爷会这么早离开我们,即便他已经92,已算人们口中的高龄,属于喜丧。但,我想,如若没有这场新冠疫情大开放,他一定能高寿至95,甚至是100岁。然而,我是该怪这场疫情,还是该怪自己?

在即将开放前的公告后,我们一家并未意识到它的厉害与其即将带来的灾难,我们自然而然地思考着自身防护,而我全身心地准备着考试,深怕被感染,甚至在大多数周围人被感染之时,也未想起这位老人即将面临的灾难。

他们说,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人人迟早都会被感染,但我知道,即使不是这一细节,也会是其他细节充斥着自己内心的后悔。

在爷爷好些的第二天,我是不是不应该强迫他不可下床如厕,这样他也不会生气;在爷爷已经有些难受吃不了东西时,我是不是应该督促家人尽快安上胃管;在爷爷离去时,仍处于高烧中,以致于无法和我们真正的送别,那时我是不是需要督促医生为他降温为先......

呵呵,终究,为了不让自己陷入那无尽的自责中,那些后悔也就闪现于脑中片刻,因为自己不敢也不愿沉浸于其中。是呀,人呢,总会想尽办法,让自己重新面对,即便自责后悔,也会让自己再次向前。

而这些自责就如事后的反思。然,有些事反思后还能在下次避免,但有些事的代价太沉重,这些经历与总结的经验,或许再无作用,即使有作用,自己也并不敢盼再次遇见。

细想,人生中的大事,并未给予我们太多机会去再次面临,那些数不胜数的第一次,全然受困于我们当下的认知。于是乎,也难怪人生充满遗憾,终究,我们并非如想象中聪明、理性。




我是爷爷带大的,虽不是留守儿童,但那时父母工作也是非常忙碌,真正陪伴我的时间也是极有限的,所以,我童年的多数记忆都是和爷爷的时光。

这些时光,文艺一点,就如电影般,以一段段视频片段,在脑中动态地浮现。背景有泛黄的光,是陈旧,亦是温暖;画面是由近至远地推动,刻画着细节的情绪与整体的氛围;画面节奏总是慢放着,似乎在配合着此时的心跳。

以前,爷爷总爱带我走亲戚,而这个走亲戚可是真的“走”,大手牵小手,一走就是2小时,我甚至怀疑我的足弓就是那时被走平的;逛早市,是我爷俩的常态,妈妈说,那会儿爷爷步子大、走得快,她在后面看着爷爷牵着我,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那分明就是小脚跑着追大脚;早市后的早饭,是我爷俩的最爱,他爱吃那家老字号的汤圆,我则爱那叶儿粑,那是只有我俩懂得的秘密和欢乐;下午爷爷总爱去茶铺,开始吃茶前,他总会帮我撬上椅子,方便舒服地斜躺酣睡;长大一些,看着爷爷抽香烟、喝甜酒,我也跟着偷吃偷喝,他还吓我抽烟得会从嘴里拉出粑粑,吓得我再也不敢......

我似乎急于把这些记忆提出,快进着节奏,但也深知,还有好些好些记忆在深处,暂时也理不清、讲不完,但愿回想起后,还能用文字记录下来,不至于随时间的流逝而忘却。也就在这时,我也更加直观地懂得文字、视频相较于图片的独特,那些记忆变为动态的画面,栩栩如生。




前5年,自己还未醒事,并未对生活有过多追求,那时陪伴爷爷的时间尤其的多,那会儿爷爷走路也还算方便,我俩经常在晚餐后,围着小区逛上一个小时,我挽着他的手臂,配合着他的节奏,去欣赏着生活,有浪漫的落日、有洒落一地的落叶、有簇满一墙的花朵、有他鲜有叙述的记忆、有我的碎碎念......

而后,这样的机会愈发的少,我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找寻自己的想要,他的走速也在逐渐降低,慢慢的需要处着拐杖。就这样,每日的陪伴渐渐地变成了每月一次的外出旅行。

那些日子,我们几乎走遍了周边所有地方,一家人在车里听歌、聊天、吵架,去爬山、逛古镇、泡温泉、野餐、寻美食,那时,我们感受着自然与彼此的馈赠,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

而这一年里,我忙着准备考试,每月一旅也就停滞了,回想,上一次和爷爷外出已是半年前,那时他眼中仍是充满期盼,或许,于老人而言,一家人整整齐齐、简简单单就已是难得与幸福。




从我爸爸和爷爷零碎的回忆中,我了解到祖父曾是大地主,拥有整个村的大块田地,随身配步枪是常态,出门还有轿坐。而我的爷爷是个小少爷,从小进学堂学习四书五经、书写毛笔字,不过爷爷说自己并未认真学习,算不得是好学生。

奶奶小巧贤惠,也是他村有钱人家的小姐,而且在那个年代还是独生子女、少有的高中生,显而易见,家人是极宠爱的。奶奶也为爷爷生下了三个孩子,分别就是我的大爸、我爸和我小姨。感觉就是一个普通但也很幸福的小家庭。但一切的转折都在那年的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国家征收田地,整个社会都在以“剥削”的罪名针对地主,不可躲避,爷爷家族破败。而这份破败,不止于住房、田地,更在于“社会地位”…….

村民愤恨之时追打爷爷,爸爸在学校读书都无法进入教室,处处的针对,让奶奶被他人打伤,以致于大脑受伤,精神失常。在我爸爸小学时,奶奶最终迷失,再未寻回。此后,爷爷便一人拉扯大三个孩子。

爸爸说,爷爷是个老好人,鲜有说他人不是,也深怕麻烦别人,就连对待家人也是。或许是因为本性如此,亦或许是生活所迫,“成分不好”所致。曾经的爷爷,我没有机会看到,但我认识的爷爷的确如此,他极少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想要,我了解到的他,不拒绝即是同意,不要他会直言不要,而他的想要即是不言语,从来都是。




真算是拉杂地说了一通,急于记录下来,害怕遗忘,以致于无线无路,只为回忆之时,存有记忆与画面。而那路线,就留于回忆翻看时,再做整理吧。

付爷爷(二)会在何时? 记忆还得记录。



2023.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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