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日头出的慢,徐徐的风哗哗晃动起棕榈树,鸟儿照例叽叽喳喳喧闹起来。城西侧希律王府的后院驻扎着的重兵早已起床,操练完毕,佩戴好装束。今天他们有执行死刑的任务,为了防止犹太人趁机作乱,全营官兵已经列队完毕,环绕在廊下。
死刑犯被押解了进来,一共三人。其中一人据交接的士兵讲,刚刚交换了死囚巴拉巴,罪名是他自称为犹太人的王。另外两个都是一般刑事死犯。罗马士兵盯看יֵשׁוּעַ,嘴角挂上冷笑,他们本要计划好好收拾那个巴拉巴,因他造反,杀了人,既然יֵשׁוּעַ是巴拉巴的主子,那就要让他尝尝双倍鞭刑的分量了。
有士兵从军库里拿出鞭具,由一个篮子装着,半尺来长的抓把用牛皮编成,末端延伸出十来条鞭梢,一尺多长,鞭梢有粗有细,有的还挂着铜钩、木刺、铁环。因经常使用,每条鞭梢都被污血凝干浸黑,如被烧焦的荆棘。铜钩、木刺上挂着枯干的肉丝,丝丝缕缕,如落叶腐烂后在污泥中残留的脉络。
三个百夫长各自分到一个犯人,便示意专门执行此刑的士兵出列。都是膀大腰圆,面目狰狞,以此为乐的军士。其中最强悍的二人负责鞭打יֵשׁוּעַ。与战场厮杀不同,他们实施鞭刑,既可在长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也可在同伴面前树立残忍的威风,还可像痛饮烈酒一样满足嗜血的快感。既然这些人犯了死罪,把他们在鞭下先打个半死,既酣畅了自己,也免得他们被钉上十字架后还有力气哀嚎。
另有士兵出列,分别把三个犯人的衣服脱光,将赤裸的他们绑缚在三个石柱上,迫使他们前跪,把他们前伸被缚的双手捆在石柱的穿孔里,这样他们的前胸贴紧石柱,后背就呈现出合适的角度承受鞭击。之后即使他们因鞭打昏倒,也还会靠在石柱上继续承受击打。
趁这功夫,负责鞭刑的士兵每组两人,分别挑选了最趁手的鞭子,先把鞭子放在石柱旁的水桶中浸泡。十几分钟后,士兵们从水桶中拎出鞭子,鞭子吸足了水分,如冬眠后复苏的蛇,淋淋的滴着血水,铜钩与铁块重新闪着光,如蛇口裸露的毒牙。
第一击如闪电般迅猛,空气被劈开,如裂帛之声。围观的新兵看到背上肌肤崩裂前,已先看到了鞭梢上飞迸的血花。他们下意识缩紧身子,彷佛自己也在承受那一击。惨叫随即迸发,如噩梦中的惊呼,却又嘎然而止,被新的鞭击吞没,如上一道闪电还未亮彻夜空,就被新的闪电覆盖。树上休憩的鸽子腾空而起,盘旋到前院去了。
围观的老兵不时发出赞叹和惊呼,如雷鸣淹没了呼啸的鞭声和犯人们凄厉的惨叫。他们如饥饿的狼群围观正吞噬牛犊后背的狮子,既热切狂躁,又惴惴不安。石柱周围的血点如猩红的花瓣,缤纷落地,砸出不同的形状,又时不时有肉屑如泥团砸落在血污之中,沾着黄白色的油脂。那三人的后背早已纵横交织成血的沟壑,在肩胛薄弱的肌层下,白色的韧带如倔强的弓弦,仍紧紧握住它附着的白骨。
太阳高升了,圣殿里献祭的香气随风飘来,祭司们颂赞的歌声隐约可闻。三个死犯对鞭击不再有力气哀嚎,鞭子带起的血雾仿佛只是马蹄下扬起的尘土。行刑者满头是汗,已经疲累,观看的士兵也失去了兴趣。营长凭经验,知道时间到了,叫停了鞭刑。
前面有卫兵过来,叫士兵们给יֵשׁוּעַ穿上衣服,再把他押解到前院,יֵשׁוּעַ的后背仿佛覆盖了一层红色的铠甲,血水在阳光下闪着亮,肉丝和肌肤簇拥着,如崩破的棉絮。刚才围观的士兵拥过来。有士兵给他套上一件紫袍,又有人用荆棘和蒺藜挽成一个圆环,扣在他头上。有士兵列队,依次走到他面前,扇他耳光,又淬他唾沫,嘲笑说:“万岁啊,犹太人的王!”
前门廊下,彼拉多看到יֵשׁוּעַ出来时,心头一震。יֵשׁוּעַ仿佛比受刑前胖了一圈,脸如同在水下浸泡了几日,走路如醉了一样踉跄,头上的蒺藜环像王冠一样可笑,紫袍下,血水顺着他的腿流到脚上,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血印。庭院里,看到יֵשׁוּעַ的犹太人响起激动的喘息,如战马闻到血气而响起了鼻息。彼拉多对犹太人说:“看,我带他出来,让你们知道我查不出他有什么罪状。看吧,他就在这里!”
祭司长和圣殿警卫带头喊起来:“钉死他!钉死他!”
彼拉多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你们自己把他带去钉十字架吧!我查不出他有什么罪状。”
犹太人更加激动:“按照我们的律法,他是该死的,因为他自称是示申的儿子。”
彼拉多心中害怕,对犹太人说:“等我再问他几句话。” 于是再把יֵשׁוּעַ带进总督府。
彼拉多问:“你是哪里来的?”
יֵשׁוּעַ却不回答。
彼拉多心忧:“你不对我说话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有权柄释放你,也有权柄把你钉十字架吗?”
“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你就毫无权柄办我,所以,把我交给你的那人罪更重了。”
彼拉多踯躅,再走到外面廊下,还未开口,犹太人先喊着说:“你若释放这个人,你就不是凯撒的忠臣。凡自立为王的就是背叛凯撒。”
冷汗突然从彼拉多的额头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