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39回平儿办完事回屋,见“上回打抽丰的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看似十分随意的一句话,到第42回鸳鸯“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把东西搬了出去,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为止,曹公用长达4回的笔墨来写“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一非常著名的桥段,笔力不可谓不长,用心不可谓不深。
算起来,刘姥姥也算是红楼的开篇人物之一。第6回书说:“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事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荳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寥寥数笔,引出故事的开场,画面感极强。这日往荣府中来的,正是刘姥姥。
“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刘姥姥自己也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靠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 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果然颇有些见识的刘姥姥到公府候门走了两遭,结下善缘,也种下了善果。
第42回,曹公大费笔墨,不厌其繁,详尽描述了荣国府众人送给刘姥姥的东西,我们来梳理一下,到底有哪些不俗之物。
且来看其分类:
1.布料、衣服:
凤姐给青纱一匹,实地子月白纱,茧绸两个,绸子两匹。这匹青纱很有可能就是名贵的软烟罗,一般人都没见过的。其他的料子不要说普通人,就算达官贵人有钱也没出买去,属于高档奢侈品,非常值钱。
贾母的一次也没穿过的几件衣裳。这是生日节下众人孝敬贾母的,自然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手工,最为华贵的了。
鸳鸯的两件衣服和平儿的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刘姥姥眼中的鸳鸯是“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姥姥眼中的平儿长这样:“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她们两个是荣国府内大权在握的一等大丫鬟,东西自然也是不俗。
2.食物
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据查,内造其实就是“内务府制造”的简称,内造点心当由皇家机构内务府下面的御膳房制作。
两斗御田粳米。在清朝,这种红稻米的产量非常稀少,对于土壤和水有极为特殊的要求。一说全国每年产量只有几百石,几乎全部供应皇宫。贾府是超级大地主家庭,每年得到的御田胭脂米也不过二石,也就是二三百斤而已。两斗,也就是20多斤,也是十分珍贵了。
大观园子里果子和各样干果子。
3.药物:
贾母给的梅花点舌丹,紫金锭,活络丹,催生保命丹。“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些是顶级药材由名医配制,市面上绝对买不到贾府这么好的药。这些药物虽不算是非常值钱,卖几十两银子也没问题。
4. 银子
凤姐给的八两银子。
王夫人给的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厚道的王夫人这回真的是替刘姥姥做长远打算了。
贾母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这是黄金做的小东西,比金瓜子要大,这2个黄金裸子大约相当于二三十两白银了。
5.成窑钟子
据红迷网友推测,这个本妙玉所有,由宝玉所送的成窑五彩小盖钟才是刘姥姥此行最大的收获,价值不菲。成窑,也就是成化窑,它是指大明成化年间景德镇官窑厂烧制的宫廷用瓷器。清朝的康熙和乾隆帝,对成化五彩异常喜爱,遂命官窑仿造成化五彩和青花瓷器,其中五彩最受推崇。说到成窑五彩,就不能不提鸡缸杯。2014年,在香港的苏富比中国瓷器拍卖会上,成化五彩鸡缸杯拍出了2.8亿的天价。当然不能用现在的价值来对比当年的成窑钟。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到公府侯门见了大世面,也得到了高达近三四百两银子的馈赠,刘姥姥家应该由此脱贫,置买田地,成为至少富农家庭,甚至小地主。
第42回,在描述刘姥姥收受众人赠与的同时,中间穿插了太医来给贾母看病,又提及姥姥给凤姐唯一的女儿说病送祟,机缘凑巧,还为巧姐儿取了名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姥姥两次进贾府都得到凤姐的大力帮助,两人渊缘着实不浅。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搬回去半坑东西,为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的贾府大厦倾倒之际,有财力拿出巨资搭救巧姐,施以援手为她赎身打下伏笔(见书第113回),巧姐总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这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外的写法,让人阅之会心顿悟,情不自禁掩卷遐思,产生无穷的乐趣,这也是大家爱读红楼的一大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