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得更高了,谢千青与赵瑛用过午饭后就各自去休息了。在休息前,谢千青先去了偏厅,命人前去传唤了管家,她则坐在偏厅中央的圆桌旁,丫鬟沏热茶端在她面前。热茶腾起水雾,杯底白瓷,茶汤明亮。
谢千青手指转着茶杯,静静地等着管家前来,管家是她当初亲自找的人,她信得过,有些事情不适合她出面去做,她还在赵氏手底下做事。做主子的是不会希望手底下的人生了二心,她必须要谨慎小心。前些日子才清理掉了一名叛徒,是赵氏安插在院子里的奸细。
兴许是她的动作太大,让赵氏生了疑心,谢千青看着白底黄汤的茶,壶里的茶是白茶,品了一口,味甜香浓,是靖安的白茶。
管家接到传唤,来到偏厅,谢千青屏退了其余不相干的人,让他们把偏厅的门关上。
管家单膝跪地,垂首,声音压低到二人能听见的程度,喊了句:“主子,有何吩咐。”
“最近生意做的如何?”“回主子,照常进行。”
谢千青不回话,管家疑惑,抬头询问:“主子,最近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谢千青合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说:“行事不要声张,多与江湖人士结交。最近留意一下各地名士的消息,打探清楚他们的条件,然后回来向我禀报。”
管家刚想答应,谢千青又出声打断:“记得多屯点粮食,不要多问,照做便是。其他的事情就没有了,你去传话吧。”
“是。”管家行礼,起身,退出偏厅,收拾收拾自己后,从小门出发,去了闹市,混在人群里,没了踪迹。
谢千青吩咐完后,觉得有些疲累,就去了一间客房休息去了。赵瑛用过饭后,又回到了宣室,刚捧起书本,又想起来谢千青在院子门口说的一番话:不用着急,慢慢来,你年轻,又聪慧,学什么都来得及,少年人,不如好好享受你的春光,可好?
赵瑛肩膀起伏,轻轻叹了口气,搁下手上的书,起身向宣室外面去,碰上了谢千青急匆匆从偏厅去客房。
“先生步履匆匆,可有要事?”赵瑛还没见过她这样行色匆匆,碰上她的时候提了一嘴。
谢千青也没承想会正好遇上她,只能放慢步子,好让自己看上去端庄些。其实她是真的有点疲累了,头也一阵一阵的抽疼,顾不上仪态,她明白她这是在赵瑛面前失态了,只能正色道:“无事,只是身上疲乏,一时间急着回房歇息罢了。”说完,还闭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赵瑛从没见过谢千青会这样,她以为谢千青只是负责教授她与赵乐,想着是不是今天马车颠簸,让她累着了。
“先生若是劳累,先去我房间里休息吧,我房间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可暖和可舒服了,想必先生也会休息得很好。”
谢千青点头,日头更高了,酒足饭饱后,热气一上来就让人昏昏欲睡,谢千青强忍着困倦,轻柔地笑,道:“多谢,我先去了。”
说完,谢千青离去,听话地去了赵瑛房间里睡,她刚躺下就觉得困意似波浪,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眼皮上,合上眼前想着,果真像赵瑛说的那样舒服,被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很好闻,像是染了熏香。
她醒了以后一定要去问问赵瑛平时用的什么香,谢千青想着,渐渐昏睡过去。
赵瑛目送谢千青离去,看着她青丝摇曳,穿过金黄的日光,走过一座假山,消失在拐角,只是背影匆匆,好像看着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
先生身体似乎不太好的样子,赵瑛想着。
赵瑛去了庭院,在阴凉处坐着,观赏着曲园回廊。赵瑛听闻这处院子是谢千青亲手布置的,暗含了各处山水中最值得赏玩的部分,一步一景,处处生趣,就算只是待在一处,随着日光变化,光影流转间也是妙趣横生,其乐无穷。
有一阵风拂过来,赵瑛在这里坐着,觉得很是惬意。少年人,再稳重也坐不了多久,她坐了半个时辰,看够了眼前的假山树藤,心思七拐八拐,又拐到了眼前风景的缔造者上。
思来想去,她一想到此时谢千青正躺在她的床上,不免心神摇动。赵瑛还是按不住自己雀跃的小心思,起身打算去看看谢千青。
赵瑛穿过日光,绕过假山,又沿着回廊左拐右拐,沿途都是池塘春水,生了一点点浮萍,偶尔有锦鲤亲吻水面,水纹摇摇晃晃,又推开浮萍,空出一片,日光到了廊顶上。
赵瑛走过去,只剩下一道剪影。
赵瑛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让守在门前的侍女退下,然后自己轻轻推开房门,进了房间后转身关上房门,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谢千青面向床外侧躺,身体蜷缩在一起,缩成一小团。赵瑛的床也不小,她自己在上面还能来回打滚儿,而谢千青只是牢牢地巴着一小处地方,蜷缩起身子,仿佛自己画了一个圈,然后自己缩在圈子里,不想出去。
赵瑛想让她展开身子,这样子睡也能睡得舒服些,她用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顺着谢千青的背,想让她放松些,但是收效甚微,她不知道谢千青怎么了。
谢千青还能怎么了呢?不过是被陈年往事网住了,挣不开,逃不掉,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无能为力的痛苦。
谢千青又回到了她噩梦般的十五岁,一把火把偌大的谢家付之一炬,她爹爹在浓烟滚滚里让她随着赵翰飞逃走,“快走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要辜负你爹娘和大哥们的努力,你快走啊!”谢丞声嘶力竭地冲着她喊,喊完转身从容走向火场,浑然不惧,安之若素,谢千青泪眼婆娑,隔着眼中的泪看着那个站在火场里的背影,姿态挺拔如同南山之青松,向举手向苍天一指。谢千青一步三回头,被赵翰飞拉走了。
“阿青,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丞相的一片心你不能不领啊,阿青,不要再犹豫了,快走啊!”
谢千青刚走出谢府小门,就听见一声大喝:“我谢家赤胆忠心,苍天不公,圣听蒙蔽,此乃大衰之兆,大夏必亡!大夏必亡!”语毕,哈哈大笑,“我谢家无罪!无罪!”
谢千青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满身怒意,浑身颤抖,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手掌,渗出鲜血。
谢家无罪!谢家无罪!
后面谢丞被赶来的禁卫军拿下,火势也得到了控制,后面京兆尹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谢家幼女不在,从谢家火场里救出来的人都一口咬定谢千青葬身火海,用尽了严刑,拷打了数遍,死了几个,剩下的还是一口咬定谢千青死了,京兆尹没办法,只能这样子往上报。
本来谢家只需要发配边疆充当苦力去修筑边防的,结果谢千青死了,谢丞还出言说大夏必亡,夏帝震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小小的一个谢家,怎能承受得住天子一怒?夏帝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谢家男儿满门抄斩,谢家女子杖责二十,然后发配边关,充当官妓,慰劳边关将士。
谢家破灭的那个夜晚,谢千青一个人跪在庭院,淋着满身的孤寒月光,一点一点熬到天亮。谢家全族,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羽翼未丰也要不得不丰,她前行的路上从此不再有光。
赵翰飞在此时跟她坦白了他是赵氏族人,赵翰飞这个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谢千青还能不知道吗?他这是想要利用她的才能为赵家效力,赵氏有挺进关中,问鼎中原,图谋天下之心,她现在身无依仗,只能先借着赵氏安顿下来,然后私下一点一点地扶植自己的势力。很多事情只能徐徐图之,急不得,容易打草惊蛇。如此盘算之下,不知不觉,谢千青已经寄居在赵氏门下五年,她为赵氏族子赵乐的老师,她也在两年前见到了赵瑛,见她钟敏俊秀,出言一并收为自己的门下。
她还暗中联络原先与谢丞交好的荆州名士徐骁,借着谢丞与他的交情,说动他与她一起建立一个情报暗网,他在明经营,她在暗筹谋,一明一暗,情报网慢慢建立起来,情报网还要渗透到民间寻常百姓家,借助百姓之间的口口相传,收集一些更为隐秘的消息,只可惜情报网才刚刚在各州建立起据点,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慢慢打点。
还是她太软弱无能,家仇未报,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倘若她可以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可以避免这样的灾难?
谢千青在梦里又一次经历了自己这五年的时光,一时间深陷其中,难以清醒,无法自拔。
赵瑛观察着谢千青的神色,见她面露不安,只能轻声出言哄她:“先……阿青莫怕,我在。”重复了几遍,赵瑛肉眼可见地看到了谢千青的不安缓解了一点,赵瑛只好继续哄。
哄到谢千青终于安稳下来,也愿意放开蜷缩的身体的时候,赵瑛盯着谢千青熟睡的脸,扑哧笑出声,伸手点她的脸,一不小心力气使大了,她的脸凹下去了一块,赵瑛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嫩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她见到谢千青一副快要醒过来的模样,赶忙收回了自己作乱的手,又慌张地左看右看,她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不知道要藏在哪里才好。
所幸,谢千青仍然昏睡,刚才那样仿佛是来诈一诈赵瑛,好让她安分些,不要打扰她清净。赵瑛眼神乱飘,迅速地瞥了一眼,见她仍然昏睡,悬着都心也放了下来。她蹲在床头,双手托腮,接着盯着谢千青的脸发呆,从谢千青合着的眼移到红润的唇,看着看着她觉得先生模样生得好看,回想起先生往日的仪态,觉得先生周身的气度不凡。
从她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先生开始,她抬眼见到先生玄衣素簪,整个人高深莫测,姿态挺拔如松柏,她本以为两人经此一面后再无交集,然而她却见谢千青跟旁边的三叔说了几句,三叔起初面露不满,谢千青继续陈说,最后三叔只得抬手,一副一切任由谢千青处置的态度,谢千青向她缓步走来,衣袂飘飘,而后向她伸手,淡淡一笑,启唇:“汝可愿为吾弟子乎?”
她当时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石榴花开得艳丽,日光有点炎热,蒸腾的热气熏得她的脸红透了。她最后跟着赵乐一起拜在她的门下,她那年不过十三。
赵瑛的目光在谢千青的脸上逡巡,最后定在了一处地方,谢千青感受不到赵瑛的目光,还在昏睡,嘴唇微微地张开一个小口。赵瑛第一次发现先生的嘴唇红润,看着很软,像石榴花的花瓣一样,唇形看着也好看,看着很好亲的样子。
好想亲一亲,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石榴花花瓣那样软。赵瑛咽了咽自己的口水,不明显的喉结上下动,盯着那处红润,突然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倾身,越凑越近,近到赵瑛可以清楚地看清谢千青长长的浓密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凑近了一看才看清谢千青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凑远了就看不清了。
赵瑛看到那一层淡淡的青黑,闭眼,起身回到原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怎么敢……怎么敢对先生生出这样亵渎的心思?她是谁?她可是谢千青,她的先生,她怎么敢的?赵瑛呼吸急促,想到这里,面色一白。
赵瑛还是忍不住把目光徘徊在红润上,喉咙一紧,越看越烧,一抹红从面上一直蔓延到耳后。不应该再这样看下去了,赵瑛赶忙闭紧自己的眼睛,转身,做了几个深呼吸。脚步又舍不得移开,闭上眼后,那一抹红润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红润,有光泽,看着很软,比石榴花的花瓣还要软上几分。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那好似火烧的心情,转身继续看着,心跳声如同惊蛰的春雷,一下比一下重重地砸进她心里,她生平第一次这样子,先生也未曾教授她眼下这种情况叫做什么,一下子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转身狼狈走出房门,匆匆地逃离现场。
赵瑛心里的疑惑在不久远的未来就迎刃而解了,现在就让她继续心慌意乱吧。
谢千青睡醒了后在床上缓神,她喊了门外的侍女去备水,然后继续躺在床上。这可不能怪她,她之前都是睡的硬床,突然睡了软床的她一时间还不想起。
侍女已经端着水进门,她不得不下床洗漱。收拾好自己后,她又去宣室寻赵瑛,让宣室门口的侍女烧一壶茶水端过来,她进宣室看见赵瑛的时候觉得她很奇怪。
这个家伙的姿势为什么这么僵硬?怎么还不敢看她了?难道是她中午的态度不好吓着她了?
赵瑛端坐在案前,拿着一本书,怎么也看不进去,谢千青一眼就看出她身在曹营心在汉,肉身端坐在这里,心神怕是上游太虚去了。赵瑛也不知道谢千青什么时候进来的,等到谢千青出声的时候,她才被吓得回过神来,又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心虚得很,不敢再像往常那样直视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书,仿佛要把书盯出个洞出来。
谢千青觉得真是稀奇,她的小弟子也有不专心的时候,开口笑道:“怎么了,我瞧你盯着这本书也很久了,可看出了什么所以然来?”
赵瑛仿佛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突然一激灵,惹得谢千青脸上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她拢袖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压住笑意后,继续逗弄她:“怎么?这是打扰到你思考了?倒是先生我的过错了。”
赵瑛听着这番话,知道谢千青在调侃她,面上有点难堪,只好转移话题,“先生,我看书上说女子年十五可以求长者赐字,学生今年不巧十五,故今日特求先生赐字。”说完,行大礼。
谢千青挑眉,知道这小崽子在强行转移话题,也不追究方才发生的事,应允下来,两人在宣室端坐,侍女端送茶水,置放在案上,起身行礼退下了,谢千青给自己和赵瑛都倒了一杯茶水,将茶杯放到赵瑛面前后开始赐字。
“学生谢过先生。”赵瑛垂首,谢过谢千青替她倒茶。谢千青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字是为了便于他人称谓,对平辈或尊辈称字出于礼貌和尊敬。如称屈平为屈原,司马迁为司马子长、陶渊明为陶元亮、李白为李太白、杜甫为杜子美、韩愈为韩退之等等。也有些叫表字,又称字,是在名之外,为自己取的与本名意义相关的别名。有些人的表字广为人知,本名反而隐没于世,称为“以字行”,如孟浩然,名浩,字浩然。
谢千青端坐着想了想,决定赐字舒怀。谢千青平日里见她乖顺,实则心中藏事,赐字舒怀,是希望她万事不要藏于胸中,有什么就说出来,就算不可说于旁人,可寄托于天地,天地浩渺广大,什么都能放得下。
“既然你向我求字,我万万没有不赐的道理,今日赐你字,舒怀,平日见你舒卷忘寝食,怀贤思不群,这个字很适合你。”谢千青沉思一会儿后,在赵瑛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开口。
赵瑛听到了自己的字,自己低头又想了想,觉得很不错,很适合她,她抬头冲着谢千青甜甜的一笑,道:“谢先生,学生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千青置之一笑。
赵瑛收到了自己的字还不满足,她还想要知道先生的字,“请问先生,”她小声开口,谢千青挑眉,嗯了一声,鼓励她接着说下去,“学生……学生可以知道先生的字吗?”
谢千青听着这话,一时间愣神,冰封在原地,神情凝固,赵瑛还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道歉。
“先生,学生……学生不是有意……”
“我知道,”谢千青收回自己的思绪,沉声开口道,“我没有字。之前……之前他们都叫我阿青,老师也称我为阿青。我今已经弱冠,若要赐字也晚了,我也不想给我自己起一个,太麻烦了。有些东西错过便是错过了,我今天也不会因为我无字而烦恼,赐字这件事也就慢慢放下了。”
赵瑛看着谢千青,目光里有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惜在里面,正好被谢千青抓住了,谢千青抬眉,开怀笑道:“不必为我介怀,我不觉得有什么,人这一生短暂,曹孟德又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不必因着这件事困扰。人生多行乐,方能快活一生,本就不满百的年纪,干嘛要费神想着千岁后的忧愁呢?昨日之昨日不可留,悟已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
赵瑛看着面前开怀笑着的谢千青,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这开怀后的悲凉,她好像第一次窥探到了面具后的谢千青,那个悲伤压抑痛苦的谢千青。若非苦痛之人,何以说得出这样慰劳人心的话呢?只是这些话真能宽慰得了她自己的心吗?
赵瑛回想起今日午睡的谢千青,得到了答案。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是矛破了盾,还是盾御了矛呢?
可先生又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瑛不觉得先生哪里可恨。她眼里的谢千青,龙章凤姿,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她对她恨不起来,她的先生那样的好,怎么会是那样可恨的人呢?
谢千青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抬头看了眼门外天色。
金乌渐渐西沉,遗落了一院的余晖,漫天云不动,染上了红霞,风来一阵,吹动了一墙枝叶摇晃。
谢千青也没想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想到晚上还要游夜市,也到了时间用膳,不然时间又来不及了,上午的华阳亭就没有去成,这夜市万不能轻易地毁掉,于是遣人下去备饭,对赵瑛说:“我们今天早些用膳,吃过饭就正好赶得上夜市,夜市车如流水马如龙,灯火辉映,今日花朝,说不定夜市上还有些好玩的玩意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少年人,不要那么沉闷,容易老得快。”
赵瑛点点头,先生说得都是对的。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一直正确的人呢?赵瑛知道不可能有,但是又不想拂去了谢千青的好意。谢千青如此执着于今日花朝,应当是有什么遗憾需要补足的吧,错过的事情虽然错过了,但在乎它的人仍然会耿耿于怀。
谢千青这五年间,才终于明白了临走前父亲为何不要让她执着于复仇这件事上,她已经背负血海深仇太久,这包袱已经渐渐地粘在她身上,她取也取不下来,取下来就要连同着皮肉一起割下来。
她已经离不开,放不下了。她谢家满门的荣耀,父亲位居丞相,母亲为当朝太傅之女,大哥为皇帝近臣,司保卫之职,二哥戍守边关,行郎将之责,三姐为京城才女,而她则是谢家幼女,父亲称她有治国之才干,可与当朝的某些大臣比肩,可惜为女儿身。
女儿身又如何?她谢千青就是凭着区区巾帼,让那些须眉好好看看,女子亦可走出闺房,掌天下权,同样生在天地间,谁说女子不如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