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二节
“你需要在床上修养几天,我去帮你搞点波色子来,这样你可以在几个月内恢复,比你出生花的时间要少,知足吧。”
杰克躺在床上。他仍然感觉自己的腿黏在下身,但摸上去什么都没有。可恶。
“那么,那个阿莱来过没有?”
“那个家伙肯定良心上不会过不去,不过法律会被迫他低头的。”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这搞得杰克一言不发,他想起来自己的理想和爬不上去的树,然后就很生气——
“人总是会遇到挫折64/*#*妈的,我的手在抖得像筛子——肯定是波色子后遗症.*九月份。第几号?”
一般来说像杰克这样的病例很少见,大人们和小孩都珍惜生命,不到处跑动。一旦缺胳膊断腿,那就像一个人回到了他出生的时候,想要长出来需要大概半生的时间。这个过程痛苦而且漫长。杰克很悲伤,他每天躺在床上,没法走动。
“我整天写东西,乐此不疲。因为我的身躯已经无法动弹,起码我的半辈子要在床上度过了。唉,人是什么做的呢?为什么我就不能翻过那片小小的树林,然后完成梦想,梦想什么的真的那么遥远吗?真的吗?我不信。就算真那么遥远,生活也不要展示给我看吧。太残忍了。
我乐意讲讲我自己的故事。我以前最先爱上过一个事物,那就是树。虽然树只是众多波色子堆砌起来的产物,不过我爱他,就像我爱日记本,爱床,爱文字,爱同学一样。不过我爱树更多。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的我爱的东西啊,不要嫉妒树啊。
老师把它描述成因为地形原因日积月累形成的波色子堆积物,它们没有生命,而且质地坚硬。
真是扯淡。这还有什么美感可言。如果世上都是帕奇斯那种人,我们就活不过今晚了。
那个打我的小孩子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了。起初的几个月里我很气愤,也很伤心。过了差不多一两年我才意识到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意气用事。而且我的时间正在被各种事物占满,升学,养孩子,还有未来什么的。一般到了我这个年龄再过一会儿就有养小孩的权利了。养小孩并不算是个义务,但人人都自愿去维护这个习俗。不过我可不想养小孩。他们一出生我就要教他识字,然后给他们上学。你们大可以看到,我们这里年纪越大,体型就越大,行动也越缓慢。那也是因为波色子吹拂的缘故。噗哈哈,我也会用专业术语了,帕奇斯先生。
像帕奇斯这样的畸形儿也不少见,但也不能算太多。我们非常唾弃草草造人的人,幸好帕奇斯的父亲早早地识趣跑开了。我们不允许抛弃任何一条生命。我自己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不过我本人一直很好奇,那些吹拂的产物到底算不算活物。虽然这问题我以前问过帕奇斯,但他拒绝回答。肯定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专业的雕琢师是高等生命制造者,他们精雕细琢五官和四肢,所以他们骨骼健壮,力量强大,智力高于常人。什么?阿莱不是高等生命,我很清楚,他只是因为他父亲大手大脚的,你看他的左腿和右腿不成比例了吧。他情商很低的。论成绩,他低出我三十分,这家伙,自以为是地生活在这物质社会里面,总有一天他会受到教训的。
如果我在非物质社会里面生活,我肯定打趴他。但我不知道非物质社会在哪,也许在物质社会外面?哈哈!
我真是聪明。开个玩笑。”
“今天我站在窗子上数了数树上的凸起和凹陷处的数目。总共有八十九个,但我没算背面的。如果我要算背面的话得爬过去……唉,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跳舞的时候吗?
像昨天那样做怎么样?
每时每刻我想起你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爱做的事情
想起那些只有你与我共度的晚上
我根本不知道时间如何消逝,
现在吧,就现在吧,难道还不到时候吗?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是乔可唱给他爱的大山的。他一生如此的伟大,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垂暮之年,我很担心,他有差不多五个热高了。我不清楚他是多久出生的,但他的歌已经传遍世界了。反正世界就两个方向。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听他唱歌的那天下午,好像那时候最强的波色子风暴登陆,那段时间过得很艰难。乔可自愿为大家挡住强烈的风暴,但自己却变得畸形而缓慢。那天我还是个小孩子,我们的避难所建在地下。乔可唱歌给我们听。他编写了数十首关于爱的曲子。我们大部分人不懂爱是什么,也体会不到他的情之身切。可我体会得到。耶。
这说明我有他那样的体质和能力——去感化别人,让他们喜欢我。也许就那么一小会儿。别人没那么多精力来了解我,可我有能力改变别人。这样他们就会欣赏我,和我交朋友……我很开心,写到这里时我脸上差点裂开一条缝。
我爸不是很经常来。他是个初级雕琢师,我是他的第四个产品,谢天谢地不是第一个。我没有见过前三个人,我想他长得也不好看吧。唉。一有时间我爸就会给我送来波色子。一有机会我就问他这事情。我以前没脑子想这档子事。
‘前面的作品吗?’
‘对。’
‘那是很长的故事。现在我还是不告诉你吧。你也拿我没办法。啊哈哈哈!’
我很气愤,看起来我和他差不多年纪,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肯定保养得很好,不然他会变成老阿德那样子。我是说,人都会变老的,为什么他不会?嗯?离谱。他肯定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东西。比如传说中的割皮术,这种传说中的技术可以将身体多余的部分毫发无损地割下来,从而保持身材。我没见到有人用过这无聊的技术。”
杰克写到这里,也没什么好写的了。嗯。他起身去找同学玩。他可以借助一个独轮车来行动,那独轮车可以转,不过运动起来非常费劲,每走一段路他就必须爬到轮子的上方去。他花了五分钟才离开家。
“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应该是那个方脑袋的家伙。他是个天才,只是他爸做他的脑袋都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这样——他喜欢到处讲话,讲他课上学到的和实践中学到的东西。我最后没有坐轮子,而是被我爸抬出去了。”
“方脑袋叫做卡秋,成绩顶好,智商也不错,而且讨人喜欢。倒不是说我爱他,他为人挺不错。我前几天吩咐他去查一查隔壁房顶上的问题。可他白了我一眼。
‘别关心这种事了。你是个年轻人。’
‘我要怎样呢?’
‘阿莱是个混蛋,是不假,但这就是他的优点。我们可以和他做朋友,不是吗?’他坐在草地上,让一个小孩跨过去。那个小孩看见我,稍微抬了抬脚,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嘲笑一下我的身高。啊,我的腰坐在地上呢。”
“你知道嘛?这是你自身的问题,”他靠近我,“你不是个英雄,你只是个善于写无聊流水账的普通人。你不受别人喜欢也不是因为你很孤高,而是你真的不讨人喜欢。”
“如此地懂我。可我不喜欢别人懂我,因为我就像他说的那样。但我……但你知道,人都不喜欢被说到痛处的。——我们说到哪儿了?啊?我不知道——你喜欢意识流吗?可以,你喜欢就好。嗯。我——我不是个——等一下……我脑袋痛。是不是有人在剥我的脑皮啊?没有。是——吹拂的风暴吗?”
他还没有写完这句话,他爸突然冲进来,一把把他抱走,猛然下楼,他四处看看,拿走了剩下的一片波色子药品,跳出了房间,躲进了草地上一块木板遮住的大坑里。每一户家庭外面都有这样的设计,否则他们活不过一年。
草地上刮来一阵电子风暴。它们颜色不一,而且过于密集,粘附在所有阻挡它们的物体上,房子,树,人,鸟儿,没有来得及躲避的家伙会被强大的吹拂力杀死,过于脆弱的物品会被直接摧毁。它们是圆形的,因而可以飞跃障碍物。最靠近出发地的那些地方地貌都会被改造成纺锤状,风暴只会发生在西海岸,那边住着乔可。
“我有一天一定要去拜访乔可。他是如此地勇敢——风暴每年来那么五六次吧。”
“我又要忙活整个周末来刮掉房子前面的那些——黏着的小土块。这次你帮不了忙,唉。”我爸遗憾地看着我。好像巴不得我要去啃掉那些波色子似的,对,如果这世界上只剩我和他,他肯定会让我啃掉的。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风暴停止了。他们打开木板,世界变得五颜六色而且乱七八糟了,看不见房子的轮廓。
“这项工作会持续很久很久,学校都被吞掉了。一般这个时候我们会放假,我们会到处玩,逃脱家长的抓捕。所以我们学校全年是没有假日的,那些因为不可抗力获得的假期加起来有差不多半年。”
“我被平放在地上,接着我的眼光往前看,那颗大树变得更加坚固而且光滑。我每年都在想如何爬上那棵树,可它每一天都在变得强壮,而且难以消化,我只是在一天一天变老,变慢。最后这种差距会杀死我的梦想。
我开始搜寻割皮技术。总会有人知道的。我问了校长,问了老阿德。可是我没法到乔可那里去。除非我会划水。那些河流真是吓人,它们不会包裹你,而是让你直接掉入底下的无尽空洞去。你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承诺反悔不需要代价。好处就在这里。我的腿卖了个好价钱,这堆废料可以去培养很好的新人造模具。我不怪他们。”
他爸跑上楼来,说道:“杰克,有人来看你了。”
杰克人缘不是很好,所以他肯定地对自己说,他会爱上看望自己的那个人。
然后他看见了阿莱。他闷闷不乐地站在门口,挡住了杰克所有的视线。
阿莱看了一眼半截身子,踩在独轮车上的杰克,吃掉一口波色子蛋糕,然后对他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