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寻觅是必不可少的,尤其在灵感匮乏手头拮据相交之际。从某本不入流的杂志中得知某位不入流的诗人生前常在这家店中憩坐,在这里的某个角落诞生了不少诗作,让他在某个炎热的午后寻觅而来。
他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后选定靠窗的位置,落座后却心生悔意:应该先到柜台看看价目表。但为时已晚,搭着条发黄毛巾的黑衣侍者后脚跟来站在桌旁。他故作轻松状扫视了一下侍者递上的单子,随后舒了一口气,比想象中低廉很多,看来那位诗人是真的不入流。
侍者的造型让他想起小时候一部连环画中的喜剧角色,滑稽。略作思索后他指了一下要点的东西。侍者在离开前看了他一眼,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关切的神色。滑稽,他在心里想到。
他终于适应了店内昏暗的色光,在侍者回来前得以观察周围的环境,曾经诞生诗作的地方。四五张单人小桌,六七把凌乱的摆在四边的椅子,本就不大的店面中央还空出一块地方,待会儿是有表演吗?他猜测着。斑驳的壁纸几乎看不见原有的图案,星星点点的霉斑更像是正真的装饰。需要时刻提防着的是不被突然坠落的老式吊灯与风扇削去半个脑袋。
为什么会选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地方?
对面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哦,只是一面镜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镜子这种东西。镜子里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这是他见过最为颓丧的一张脸,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男人却愁眉苦脸,一副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而此刻,镜子里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他向来反感与人对视,更受不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于是将头转向一边。旁边妇人手中的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从劣质的印刷与简陋的装订来看应该是店里自制的供顾客打发时间的小读物,翻页间他瞥到几行字:
我孤身出走世间,唯影子相伴
夹起尾巴,欲成为世人模样
却只得更锋利之爪牙
这是那名不入流的诗人某首诗中的几句,后面是什么呢?明明不久前才读过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诗人青年时期四处漂泊,最终落脚于这座城市,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出自这座城市,一度称这座城是他的“精神之城”,直到几年前的某天人们在海边发现了他的衣物。并没有引起波澜,是他的名气不够大吧,而死亡也没有给这位来自异乡的诗人带来神话作用。
在此之前的多年他最为不屑的便是诗与诗人。在他看来诗只是偏爱无病呻吟的脆弱群体们强行堆砌出的毫无意义的文字组合,而诗人则被他称作“无病呻吟者”。但情况在近期有所转变,他日渐发现自己越来越因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动情甚至不时泪流满面,深感羞愧的同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成了脆弱群体的一员。
而对于诗的全盘否定变成了“有些还是蛮好的”。
后面是什么呢?他在脑海中苦苦寻觅却仍无结果。可能是那个蛮夫出手太重,直到现在脑袋里仍是混沌一片。
“请慢用。”杯子与桌面接触的钝响并没有将他拉回现实。
蛮夫。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脸,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性别,但对方的行事风格给他留下蛮夫的映像。这是那件事过去数日后他第一次想起,原因是他的内心里已经原谅了蛮夫与他的蛮行,在听的执法阶层慵懒的声音与公平的处理时。
这件事让他认定这里不会是他的“精神之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会重蹈那位诗人旧路,毕竟他不喜欢不入流。
地面在颤抖,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他望向窗外,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停到路边。一头板寸的年轻的女子点上一支烟熟练地熄火下车,她迈着近乎嚣张的步子走进对面的酒吧。能够束缚她的似乎只有重力。在他看来她不像是个世人,在他行走的世间没有哪个世人能在独处时不变的郁郁寡欢,无病呻吟。
他转过头在心里对镜子里的男人说道:“喂,那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他始终没有想到诗的后半段。
必不可少的寻觅一无所获,也许他的寻觅本就是堕落的借口。但相较于碌碌无为的过往与平庸的将来,此刻一无所获的寻觅算不上是一种堕落。
冰块早已消融,他伸出手指在杯中搅动了一下后一饮而尽。走出店门望着夜幕中的人群他感到一丝眩晕,
“就这样还是就这样?”
他走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