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想到金毛的反常,总觉得不是滋味,不知不觉拨了金毛的电话,问她在哪里。电话另一头声音吵杂,金毛用尽力气说:“亲,我还在排队买火车票。”我说;“你等着,我过来找你。”我马不停蹄的赶到售票处,只看见密密麻麻的购买火车票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队,从售票口开始是龙头,一直排到门外的街道上沿,然后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我在第二个弯靠前的地方找到了金毛,她正低着头排队,一边专心的划着touch,全然不知道我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
我站了一会,看着金毛,这个被我夺走了处子身的安徽女孩,这个不在乎我怎样对她只希望我能及时回短消息的矮胖女孩,这个不计较我身世背景而甘心默默守护着我的不漂亮女孩,在这个已近秋天的夜晚,排着长队买票准备回老家。
我突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害怕她票一买就这么离开了上海,从此不再回来,她不再回来,我还能找到如此爱我被我使唤的女孩吗?我找不到答案,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什么,我压抑住胡思乱想的情绪,轻轻的在金毛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金毛抬起头,看见是我,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把touch放进口袋,轻轻地说:“亲,你来啦。”我嗯了一声,说:“好长的队。”金毛似乎司空见怪,说:“每年长假都这样,国庆、春节,我今天还算顺利呀。”突然又露出忧郁的表情,自言自语:“不知道还买的到票吗?”
我问:“怎么那么急的赶回家,前几天还没听你说起,什么事呀?”金毛的眼神有一种惶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板起脸问:“到底什么事情?”金毛害怕了,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丝焦虑,说:“我哥定亲了,我要回家,还有…”
我追问:“还有什么?”
金毛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老爸还催着我回家相亲。”金毛要相亲了!这消息突然从金毛嘴里蹦出来,犹如晴空霹雳砸到我的头顶,我几乎站立不稳。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露出任何表情,淡然的哦了一声,又问金毛:“吃过了吗?”金毛摇摇头,直愣愣地看着我。我说:“你等着,我去弄点吃的来。”
金毛惶然地摇着头说:“不饿,真的不饿。”我摆摆手,自顾自的去买东西去了。我径直往马路对面走去,不敢回过头看一眼金毛,我的情绪压抑着不让自己爆发,我的预感竟然如此的真实,我竟然会突然害怕这个又肥又胖又自卑的安徽女孩从我的世界消失,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害怕从此失去一个对我言听计从,任我摆布的木偶呢,还是在害怕我这个屌丝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猎物呢?
我要冷静,我告诉自己,我要冷静。我瞄见街角有一家便利店,熟悉的蓝色招牌让我以为是好德,走近再一看才知道是姝德,一家挂着狗头卖羊肉的垃圾小店。道貌岸然的小店,放在平时我会嗤笑一声而离开,此时此刻却默默的一头扎进去。里面的商品陈列得一塌糊涂,也没什么价码牌,我随便挑了两包饼干,又拿了两瓶饮料。
结账的是个中年异乡妇女,操着外地普通话问我:“要不要来一包烟。”我指着七块半的红双喜问道:“你这烟真的假的。”女老板突然激动起来:“帅哥呀,我这里的香烟你放一百个心,保证正宗,假一赔十。”我说:“哦,那拿一包吧。”
结了帐,一共二十三块八毛,我从皮夹掏出一百,女老板小心翼翼的看着防伪线,我不耐烦的说:“假一赔百,你收着吧。”我看也不看她找我的50元纸币是不是真的,倔强的把钞票往口袋里面一放,满不在乎的离开了小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不可能给金毛什么承诺,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想明白了,金毛你要去相亲就去吧,我祝你顺利,祝你找到接盘侠,我恨恨的想,想到那个接盘侠,有一种复仇的感觉,觉得那个陌生的素未谋面的接盘的男人,自己的老婆不是处,真可怜。我把饼干和水递给金毛,金毛接过来,默默地把包装拆开,拿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咀嚼着不说话。又用力想打开饮料,却怎么也拧不开。
我把饮料抢过来,用力一拧,打开,又递还给金毛。金毛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水,还是不说话。我也就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跟着队伍缓慢的往前走,四周排队买票的异乡客们,有的拿着电话在说话,有的几个一群叽叽喳喳的聊天,而我们却仿佛两个陌生人一样,靠得那么近,却没有说话。
金毛吃了几块饼干,轻轻对我说:“亲,我不想吃了。”我点点头,说:“那你饿了再吃。”又是一阵沉默,金毛突然说:“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排一会呢。”我摇摇头,执意要陪在旁边。过了一个小时不到,终于轮到了金毛,金毛紧张的问卖票员:“去寿县的火车票还有吗?”售票员用电脑一查,面无表情地说:“还有。”金毛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切地说:“我要一张。”
买完票,我说:“我送你回宿舍。”金毛点点头,走在路上,金毛突然说:“我这次回老家,有可能不回来了。”我说:“哦?”金毛又说:“我是不是该辞职,因为我实在吃不准还能不能回不回来。”我说:“你就请假吧,先别辞职,辞职了再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请假单我这里能搞定。”
我强颜欢笑,说:“只要不是请半个月以上,都没问题。”金毛默许了,我问:“明天晚上要不要我送你去火车站?”金毛的眼睛一亮:“可以吗?”我搂住金毛的肩膀,突然说了句:“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我感受到金毛的身体在颤抖,一如那个夜晚,当我褪去金毛身上最后一件薄衣的时候。
我把金毛送到工厂附近的那条马路,自己在站头等车,金毛要陪我等公交,我挥挥手说:“你回去吧,脸色那么差!”金毛依依不舍,却不敢说不,慢慢的往工厂方向踱,我看着她的背影,路灯的照耀下,矮胖的身材映射出的影子,更显得又矮又胖。我正胡思乱想,金毛回过头来瞧我,我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这时车也来了,我匆忙往上一跳,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只要有的选择,我必然会选择靠窗的位子,因为我喜欢看着窗外。今天,我看着路灯从我眼前一个接着一个闪过,有的亮,有的暗,还有的不亮。这时,短消息来了。是金毛,问我明天白天能早点见面吗,晚上我就要赶火车了。我犹豫了一下,说:“好,明天早点见面,一起吃晚饭然后我送你上火车。”
金毛又问:“什么时候?”我说:“下午两三点吧,我吃好午饭赶过来。”陪着金毛一起排队买火车票,终于让我亲身体会到这些来自他乡的外地人,每逢过年过节想要回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为了买一张小小的火车票,他们付出的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排队,可即便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个城市呢?
我感到自己的小腿有点酸,到了人民广场站又回头坐到上海火车站,等了两部地铁,终于等到了一部空车。我在人群中挤进去,抢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松了口气。我定下心来,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小腿很细,穿着夹脚凉鞋,我抬起头看了看,发现她长得挺漂亮的,但是不敢一直看。反正也无聊,我就低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直愣愣看着那只白花花的脚板,她的脚面很窄,细长,脚趾长短比例恰到好处,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就这么安静的看,车厢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突然有个邪恶的念头从小脑某个角落迸出来,我拿起iphone,偷偷打开照相机,装模作样抬起头看看四周,没啥异样,一只手故意遮住大半个屏幕,将摄像头对准她的脚丫,摁下了拍照键,然后马上按了home键,做贼一样把手机放进口袋,甚至不敢预览一下,心里却窃喜不已。可惜没过多久,夹脚拖鞋女孩就下车了。
此时上来了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竟然直接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不走了。我斜眼看左边的中年男子,占着老弱病残孕的位子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操,我暗骂道,什么素质,看到孕妇也不让座,难道你也是残疾人吗?我内心却也是一百个不愿意,我可是往回做了三站又等了两部才争取到的位子,凭什么要让,我索性低下头闭着眼睛装睡,隐藏自己的愧疚。
夜深的时候,我回到了家,很晚了,我感觉好累,整个骨子架都仿佛珠子散开一般,再三提醒我,该上床休息了。我冲了把澡,用温水把身上的臭汗冲刷掉,换上干净的纯白色的内衣裤,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可是天花板上却发出奇怪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的异常清晰,直直地涌入我的耳膜,让我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