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以后。餐厅里,晚餐已经结束。劳拉仍然蜷在沙发里,腿在身子下面,头枕着一个淡蓝色靠垫,警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痛苦。新落地灯的玫瑰色丝罩使照在她脸上的光线柔和,并渐渐明亮,透出平时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脆弱的、超凡脱俗的美丽。外面雨声潺潺,但渐渐地,声音缓了下来,雨停了。当云破月来,银辉满地,大幕徐徐升起时,两个房间的灯一闪一闪 ,灭了。
吉姆:嗨!我说!灯泡先生!
[阿曼达神经兮兮地大笑。]
[字幕:“暂停公共服务”]
阿曼达:灯灭以后摩西去哪儿了?哈哈。你知道答案吗,欧康纳先生?
吉姆:不知道,太太,答案是什么?
阿曼达:在黑暗里![吉姆捧场地笑了。]大家都坐着别动,我去点蜡烛。运气多好啊,它们就在桌上。火柴呢?两位绅士谁有火柴?
吉姆:给你。
阿曼达:谢谢,先生。
吉姆:别客气,太太。
阿曼达:我猜是保险丝断了,欧康纳先生,你会修保险丝吗?我知道我不会,汤姆一到机械方面就两眼一摸黑。
[他们从桌前站起来走进厨房,声音从厨房传来。]
噢,小心,别撞到。我们可不想我们的求逑君子摔断了脖子。那岂不是件麻烦事?
吉姆:哈哈!保险盒在哪儿?
阿曼达:就在炉子旁边。你能看到吗?
吉姆:等一下。
阿曼达:电器可不是挺神奇的?是不是本杰明·弗兰克林把钥匙系在风筝上?我们生活在一个神奇的宇宙,不是吗?有人说科学扫除了所有的神秘。在我看来,其实科学让世界更神秘。
你找到问题没?
吉姆:还没,太太。所有的保险丝看起来都好好的。
阿曼达:汤姆!
汤姆:嗳,母亲?
阿曼达:前几天我给你的那张电费单子,我告诉你要留意的那个?
[字幕:“啊哈!”]
汤姆:噢——对。
阿曼达:你不会恰好忘了缴费吧?
汤姆:啊,我——
阿曼达:果然忘了!我早该料到了!
吉姆:萨士比亚可能在电费单子上写了首诗,温飞儿太太。
阿曼达:我早该想到,不该相信他。这世界疏忽的代价太高了。
吉姆:说不定那首诗能赢十块钱奖金。
阿曼达:我们这一整夜都得重返十九世纪,回到爱迪生发明灯泡以前。
吉姆:烛光倒是我所偏爱的。
阿曼达:那说明你为人浪漫!但不能成为汤姆的借口。好在,我们用过晚餐了。也亏了他们如此体贴,让我们用过晚餐才将我们抛入无尽的黑暗,是不是,欧康纳先生?
吉姆:哈哈!
阿曼达:汤姆,你帮我洗盘子,做为对你粗心大意的惩罚。
吉姆:我也来搭把手。
阿曼达:真不用。
吉姆:我理当好好表现表现。
阿曼达:好好表现![她的声音一副欣喜若狂的意味]你?啊呀,欧康纳先生,这么多年,没有第二个人像你这么令我开心了,没有第二个!
吉姆:呃哦,你过奖了,温飞儿太太。
阿曼达:我没有夸大其辞,一点儿都没有!不过,他姐一直自己呆着,你去起居室陪陪她吧。我把这个可爱的老烛台给你,从前它是摆在圣安息教堂的圣餐台上的。教堂失火时,把它烧得有点儿变形了。有一年春天教堂被雷劈了。吉卜赛人琼斯当时正在搞一个复兴活动,他暗示说是因为圣公会的人搞纸牌聚会,所以教堂被毁了。
吉姆:哈哈。
阿曼达:现在,你去哄他姐喝点酒好不好?我觉得酒对她有好处。你能同时拿这两样东西吗?
吉姆:当然。我是超人!
阿曼达:来,托马斯,穿上围裙!
[吉姆走向起居室,一手举着烛台,烛台上插着点燃的蜡烛,另一只手端着一杯酒。在阿曼达愉快的笑声中,厨房的门一闪关上了。摇曳的烛光走近门帷。吉姆进来时,劳拉紧张地坐起来。她简直无法承受与陌生人独处的压力。]
[屏幕字幕:“我一点都不寄希望你记得我!”]
[一开始,当吉姆的热情还没有消除掉劳拉木讷的腼腆时,劳拉的声音微弱尖细,气喘吁吁,好像她刚刚跑上一段陡峭的楼梯。吉姆态度温和幽默。这幕表演要把握的是,发生了什么事都琐碎不重要,但这一刻却是劳拉私生活的高光时刻。]
吉姆:嘿!你好啊,劳拉。
劳拉:[弱弱地]嗨。[她清了清嗓子。]
吉姆:你现在感觉如何?好些没?
劳拉:好了,好些了,谢谢。
吉姆:这是给你的。蒲公英酒。[他以夸张的殷勤态度把杯子递向她。]
劳拉:谢谢。
吉姆:喝吧——但别喝醉![他由衷地笑了。劳拉不知所措地接过杯子,羞涩地笑了。]我该把烛台放哪儿?
劳拉:噢,噢,哪儿都行。
吉姆:放地板上怎么样?反对吗?
劳拉:不。
吉姆:我把报纸展开放在下面接着蜡油。我喜欢坐地上,你介意吗?
劳拉:哦,不。
吉姆:递我个靠垫好吗?
劳拉:什么?
吉姆:靠垫!
劳拉:哦……[迅速递给他一个。]
吉姆:你呢?你想坐地上吗?
劳拉:噢——好。
吉姆:那干嘛不来坐?
劳拉:我——就来。
吉姆:拿个靠垫![劳拉依言照做。坐在烛台的另一边。吉姆盘起腿,对她迷人地微笑。]我几乎看不到你。
劳拉:我能——看到你。
吉姆:我知道。这不公平,我在聚光灯下。[劳拉往前挪了挪靠垫。]好!现在我能看到你了。舒服吗?
劳拉:嗯。
吉姆:我也是。舒服得像头猪。你要口香糖吗?
劳拉:不用,谢谢。
吉姆:我怕我会被你纵容坏了。[他沉思着打开口香糖卷拿起一片。]想想第一个发明嚼口香糖的人发的大财,哈?里格利大厦是芝加哥地标建筑之一——我去参观“世纪的进步”博览会【译注:the Century of Progress是1933-1934年在芝加哥举办的展览会】时见过。你去过“世纪的进步”吗?
劳拉:没有,我没去过。
吉姆:噢,那可是个超级完美的展览。最吸引我的就是科学馆。向你展示了美国未来的样子,比现在还了不起![他顿了一下,向她微笑。]你弟弟说你很腼腆。是吗,劳拉?
劳拉:我——不知道。
吉姆:我觉得你是老派的姑娘。嗯,我觉得老派挺好的。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直接——你介意吗?
劳拉:[因为不好意思,急急地]我想要一片口香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清了清喉咙]欧康纳先生,你还——还唱歌吗?
吉姆:唱歌?我?
劳拉:是啊,我一直记得你的嗓子有多动听。
吉姆: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歌?
[劳拉没有回答,一段长长的静默,后台传来男声歌唱。]
歌声:
噢,就让风,越吹越狂
走吧,我要去游荡
我要奔向我的爱
带着拳击手套
何惧万里迢迢
【译注:这首歌节选自A Capital Ship Lyrics,但在第二句和第三句之间删去几句:“我不会在英格兰海滨多呆一天/让音乐相伴/我去赶火车/最早那班”】
吉姆:你是说你以前听我唱过?
劳拉:噢,是啊,当然。常听……我,估摸着,你大概是彻底不记得我了吧?
吉姆:[迷惑地笑]你知道我就觉得在哪见过你。你一打开门我就有这感觉。你的名字已经到我嘴边了。但那只是我称呼你的方式,又不是你的真名。所以我就又咽回去了。
劳拉:是不是——蓝玫瑰?
吉姆:[跳起来,大笑]蓝玫瑰!我的天啊,对——蓝玫瑰!你一开门我差点儿冲口而出的就是这个名字!我们的记忆力真是有意思啊。我一点儿没把你和高中什么的联系起来,但就是那儿。就是高中。我都不知道你是萨士比亚的姐姐!天!抱歉。
劳拉:我没指望你记得。你其实——不怎么认识我。
吉姆:但我们的确时不时地聊几句天,哈?
劳拉:对,我们——互相聊天。
吉姆: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劳拉:一眼就认出来了。
吉姆:我一进门?
劳拉: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想大概是你。我知道汤姆原来在高中时就知道你。所以,等你一进门,嗳,我就认定了。
吉姆:那,为什么你没说呢?
劳拉:[喘不上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太意外了!
吉姆:老天在上!知道吗,这太有意思了。
劳拉:可不是!的确,很有意思吧?虽然……
吉姆:我们以前在一起上过课吗?
劳拉:上过。
吉姆:哪门课?
劳拉:唱歌……合唱团。
吉姆:啊!
劳拉:在礼堂里,我的座位跟你隔个过道。
吉姆:啊。
劳拉:每周一、三、五。
吉姆:现在我想起来了——你总是迟到。
劳拉:嗯,对我来说,上楼实属不易。我腿上打了支架——走起路来嗵嗵嗵地特别响!
吉姆:我从来没听到。
劳拉:[因痛苦的往事而面容抽搐。]对我来说,响得好像是——打雷!
吉姆:不,不,不,我从来没注意到一星半点儿。
劳拉:而且,我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坐好了。我只好从大家眼皮子底下走过。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我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嗵嗵嗵地一路走到头。
吉姆:你真不必那么敏感。
劳拉:我明白,但我做不到。每当歌声响起,我简直如释重负。
吉姆:啊,对,我现在全想起来了。我那时总叫你蓝玫瑰。这是怎么开头的呢?
劳拉:我因为肋膜炎有一阵没上学。我返校时你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得了肋膜炎——你以为我说的是蓝玫瑰。然后你就一直这么叫我了。
吉姆:我希望你没生气。
劳拉:噢,不,我喜欢你这么叫。你也看得出,我……没什么人跟我搭话。
吉姆:我记得你总是独自一个人。
劳拉:我,我,我交朋友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吉姆:我不懂为什么呢?
劳拉:嗯,我,底子差——
吉姆:你的意思是——
劳拉:对,它其实有点儿——妨碍我——
吉姆:你不该让它妨碍你!
劳拉:我知道,但它的确妨碍了,而且——
吉姆:你跟人在一起就害羞!
劳拉:我努力不那样,但从来都不能——
吉姆:克服它?
劳拉:是,我——从来没克服它。
吉姆:我猜你非得慢慢克服你的害羞。
劳拉:[非常痛苦地]是——我猜这个事儿——
吉姆:得花点儿时间。
劳拉:对——
吉姆:一旦你认识了,人其实并没那么可怕。你一定要记住这一条!而且,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你并非独一份儿,实际上,每个人都会遇到些问题。你以为你是唯一的有问题的人,唯一的对生活失望的人。可你只消环顾四周,你会发现和你一样失望的人有一大把。比如说吧,我上高中那会儿,我以为 ,六年以后,也就是现在这会儿,我会比现在强很多很多。你还记得我在《火炬》上登的那篇文章里写的豪言壮语吧。
劳拉:记得![她站起来,走向桌子。]
吉姆:我写道,不管什么事,只要我投入其中,必然大获全胜。[劳拉拿着校友年录回来。]我主耶稣!《火炬》![他虔诚地接过来。他们拿着书相视而笑,带着同样的期待。劳拉在他身边坐下来,他们开始翻看。劳拉的羞怯被他的温情一扫而空。]
劳拉:这张,你在演《班赞斯的海盗》!
吉姆:[伤感地]我在剧里唱男中音领唱。
劳拉:[陶醉地]唱得太——美了!
吉姆:[抗议地]噢——
劳拉:是真的!真的!——美——美极了!
吉姆:你听我唱了?
劳拉:三场全听了。
吉姆:不是吧!
劳拉:真的!
喜姆:全部三场?
劳拉:[垂下眼帘]是的。
吉姆:为什么?
劳拉:我,想跟你要,签名,签在我的节目单上。[她从年度的后面拿出节目单给他看。]
吉姆:那你为什么没跟我要呢?
劳拉:你总是被朋友围着,我一直没有机会。
吉姆:你就该——
劳拉:嗳,我,怕你会以为我是——
吉姆:以为你是什么?
劳拉:呃——
吉姆:[怡然自得地回想]那时,我可是身陷脂粉阵中。
劳拉:你那时红得发紫!
吉姆:可不是——
劳拉:你特别——友好——
吉姆:在高中时我被宠坏了。
劳拉:人人喜欢你。
吉姆:包括你?
劳拉:我?是啊,也包括我——[她轻轻地合上膝上的书。]
吉姆:噢,噢,噢!给我节目单,劳拉。[她递给他。他龙飞凤舞地签上。]给你——亡羊补牢!
劳拉:噢,我——太意外了!
吉姆:我的签名现在不值钱。但,某一天,也许,会变得很值钱!失望是一回事,气馁是另一回事。我现在的确失望,但我不气馁。我才二十三岁。你多大?
劳拉:六月份我就满二十四了。
吉姆:不算大。
劳拉:是不大,但——
吉姆:你高中毕业了吧?
劳拉:[艰难地]我没回去。
吉姆:你的意思是你辍学了?
劳拉: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我考砸了。[她站起来,把书和节目放回桌子上。她的声音变得紧张。]那个——艾米丽·梅森巴茨怎么样了?
吉姆:噢,那个——榆木脑袋?
劳拉:你怎么叫她这个?
吉姆:她就是那样啊。
劳拉:你不跟她——在一起了?
吉姆:我一直没见她。
劳拉:报上私人消息栏里说你们——订婚了!
吉姆:我知道,但我可没被那种宣传打动!
劳拉:那不是——真的?
吉姆:只是艾米丽一厢情愿罢了。
劳拉:噢——
[字幕:“你高中以后做什么了?”]
[吉姆点燃一支烟,懒懒地向后靠在自己的胳膊肘上,对着劳拉笑,柔情而又迷人。那笑意和圣坛烛光一起,点亮了劳拉的心。劳拉留在桌边,心潮澎湃。为了掩饰自己,她从玻璃动物收藏里拿起一个,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
吉姆:[吸了几口烟]你高中以后做什么了?[她好像没听见]啊?[劳拉抬眼看他]我刚问你,你高中以后做什么了,劳拉。
劳拉:没做什么。
吉姆:六年时间你总归得做些什么吧。
劳拉:是。
吉姆:嗯,那,是什么呢?
劳拉:我在一所商务学院上一门商务课。
吉姆:结果怎么样?
劳拉:唉,不太——好——我不得不退学,那课让我——胃不舒服——
[吉姆轻轻笑了。]
吉姆:你现在在做什么?
劳拉:我不做什么——不多。噢,你别认为我整天坐着啥也不干!我的玻璃收藏要花好多时间。玻璃需要花精力照顾。
吉姆:你说什么——玻璃?
劳拉:收藏品,我是说——我有一套——[她清清嗓子,扭到一边,又陷于深深的羞怯。]
吉姆:[打断她]你猜我怎么看待你的问题?自卑情结!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一个人自视较低!我懂,因为我也这样。虽然我的情况不像你这么夸张。我有这问题,直到我学习公共演讲,训练我的发声,发现我对科学的热情。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能在任何方面出人头地!现在,虽然我从没受过科班训练,但我的一个朋友说我分析人比专业医生还在行。我没说一定是这样,但我确实擅长猜测人的心理。劳拉!
[他从嘴里取出口香糖。]
抱歉,劳拉。每次一嚼得没味了我就不要了。我要用这块纸把它包起来。我可知道这玩意粘在鞋上多烦人。
[他用纸包住口香糖,放进口袋。]
没错——这就是我对你最关键的问题的判断。你就是个缺乏自信的人。你对自己缺少足够的信心。我的判断基于你自己说过的话以及我对你的观察。比如,高中时你觉得自己特别恐怖的脚步声。你提到走进教室简直要了你命。看看你做了什么?你辍学了,你放弃了受教育的机会,就因为你觉得自己走路声大,而实际上,据我所知,根本没这回事!你身体有一丢丢缺陷。几乎觉察不到。却被你自己的想象放大了千万倍。你知道我强烈建议你什么?在某些方面,你要自视高人一等。
劳拉:我该想哪些方面?
吉姆:嗳,老天啊,劳拉!看看你自己。你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挤满庸人!他们出生,然后死亡。他们连你,或我,十分之一的优点都没有,其实他们都没有彼此的十分之一优点。老天!但每个人都有一个长项。有些人还有几个长项。[他下意识地瞥了下镜子里的自己。]我的兴趣恰好在电动方面。我在夜校上无线电工程课。劳拉,在完成库房不轻省的工作之外,我还学这课和公共演讲。
劳拉:噢-噢。
吉姆:我看好电视的未来![背对着她。]到那时我将随风扶摇直上。所以,我现在就要秣马厉兵,做好准备。其实,我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这个行业腾飞!开足马力——[他两眼放光]知识——嗖!金钱——嗖!——权力 !民主政治就是建立在这个循环之上。
[他活力充沛,很能打动人。劳拉凝望着他,无限地叹服,甚至压住了她的羞怯。吉姆突然咧嘴笑了。]
我猜你肯定觉得我尽想我自己!
劳拉:不!噢噢噢,我——
吉姆:那么,你呢?你对什么事情特别感兴趣?
劳拉:啊,我的确——就像我说过的——我有——我的玻璃收藏——
[厨房里传来少女气的银铃般的笑声。]
吉姆:我不确定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说的是哪种玻璃?
劳拉:一些小玩意,主要是些小摆件。大部分是一些玻璃做的小动物,世上最小巧的动物。母亲把它们称为玻璃动物展。比如我手上这个。如果你想看看的话。这是最早的一件藏品。它快十三岁了。
[音乐:“玻璃动物展”]
[他伸手过去。]
噢,小心点——吹口气它就碎了。
吉姆:我还是别拿了。我毛手毛脚的。
劳拉:拿吧,把他交给你我信得着。[她放在他手掌心。]瞧啊——你轻轻捧着他呢。冲着光捧着,他喜欢光!你注意到光穿透他时是多么的晶莹闪亮吗?
吉姆:的确晶莹闪亮!
劳拉:我本不该偏心,但他是我最钟爱的。
吉姆:这个东西原本应该是什么呢?
劳拉:你注意到他前额的独角了吗?
吉姆:独角兽?
劳拉:嗯嗯嗯!
吉姆:独角兽——它们不是已经在现代世界绝迹了吗?
劳拉:我知道!
吉姆:可怜的小东西,他一定感觉很孤独吧。
劳拉:[微笑]噢,果然如此的话,起码他并未抱怨过。他和架子上几匹没有角的马在同一层,他们看上去在一起还挺处得来。
吉姆:你怎么知道?
劳拉:[喃喃地]我没听到他们吵过嘴。
吉姆:[咧嘴笑]没吵嘴,哈?好,那是个好迹象!我该把他放在哪儿 ?
劳拉:把他放在桌上。他们都喜欢偶尔能观风望景一会儿。
吉姆:好,好,好,好——[他把玻璃放在桌上,抬起手臂抻了一下。]看!我伸懒腰时影子有多大!
劳拉:噢,可不是——都伸到天棚上了!
吉姆:[走向门口]我想雨停了吧。[他打开逃火梯的门,背景音乐变成了一支舞曲。]音乐声是从哪儿来的?
劳拉:从巷子对面的天堂舞厅来的。
吉姆:来段蹦擦擦如何,温飞儿小姐?
劳拉:噢,我——
吉姆:或者,你的节目已经排满了?让我看看。[他抓起想象中的卡片]哈,每支舞曲都被邀请了!我要划掉几个。
[华尔兹音乐:“燕子”]
啊!华尔兹![他先独自转了几个圈,然后向劳拉伸出手臂。]
劳拉:[大气不能出地]我——不能跳舞!
吉姆:又来了,自卑!
劳拉:我这辈子都没跳过舞!
吉姆:来嘛,试试!
劳拉:噢,我会踩到你的!
吉姆:我不是玻璃做的。
劳拉:我们,怎么——怎么——怎么开始?
吉姆:交给我。你抓住我的胳膊。
劳拉:像这样?
吉姆:[抓起她的臂膀]高一点点。对了。现在,别紧张,这是最核心的技巧——放松。
劳拉:[笑得喘不过气]不紧张可太难了。
吉姆:好!
劳拉:我怕你带不动我。
吉姆:你拿什么赌我带不动你?[他搂着她转起来。]
劳拉:老天爷啊,你真能!
吉姆:放轻松点,劳拉,让你自己放松。
劳拉:我在——
吉姆:放松!
劳拉:——努力!
吉姆:别这么僵硬——放松!
劳拉:我知道,但我——
吉姆:放松脊背!现在,好多了。
劳拉:是吗?
吉姆:好太多太多了![他带着她满屋子磕磕绊绊地转着华尔兹舞步。]
劳拉:噢,天!
吉姆:哈——哈!
劳拉:噢,我的老天爷!
吉姆:哈——哈——哈!
[他们突然碰到了桌子,把桌上的那件玻璃碰掉在地上。吉姆停下舞步。]
我们撞到什么了?
劳拉:桌子。
吉姆:撞掉什么了吗?我想——
劳拉:是的。
吉姆:我希望不是那个有个角的小马!
劳拉:正是。[她弯腰捡起它。]
吉姆:唔,唔,唔,摔坏了吗?
劳拉:现在它跟其他的马一样了。
吉姆:它摔断了它的——
劳拉:角!没关系。也许是塞翁失马呢。
吉姆:你不会原谅我的。我打赌这是你最钟爱的玻璃藏品。
劳拉:我没那么偏爱。这不算灾难,雀斑仔。玻璃很容易碎掉。不管你多么小心翼翼。过往的车辆震动架子,它们都会掉下来。
吉姆:是我搞的,我实在太抱歉了。
劳拉:[微笑]我就当他做了个手术。把角截去了,让他感觉不再那么——另类![他俩都笑了。]现在,跟别的马儿,那些没角的马儿,在一起,他会觉得更自在。
吉姆:哈——哈,真有意思。[突然,他严肃地]我真高兴看到你的幽默感。你知道,你——很不一样。非常与众不同,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跟你一样。[他的声音变得温柔,犹豫中又带着纯真之情。]你介意我告诉你这些吗?
[劳拉羞得不能言语。]
我的意思是,我是好意——
[劳拉害羞地点头,调开目光看别处。]
你让我感觉有点儿——我不知道怎么说。我通常能说会道的,但是——这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劳拉摸着喉咙,清了清嗓子——手里来回把玩着摔坏的独角兽。吉姆的声音更加温柔。]
有人告诉过你你漂亮吗?
[停顿,乐声轻柔响起。劳拉慢慢抬起眼,表情惊异,她摇了摇头。]
哎,你漂亮!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而且因为不一样,所以更出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劳拉转开脸,一种新奇的体验令她几乎晕倒。]
如果你是我的姐妹,我会教你获得自信。与众不同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但不必为自己的不同而羞耻。因为其他人可没这么完美。他们有成千上万,而你是唯一的唯一!他们布满地球的角角落落,而你只在此地。他们普通的如同——种子,但——你,啊,你是——蓝玫瑰!
[屏幕图像:蓝玫瑰。]
[音乐换了。]
劳拉:但是,身为玫瑰,蓝色——是错误的颜色。
吉姆:在你身上,就是对的。你真——美!
劳拉:我哪方面美呢?
吉姆:全方位——相信我!你的眼睛,你的头发,都美!你的手也美。[他一把握住她的一只手]你可能认为我是故意恭维你,因为我被邀请来作客理当如此。噢,我的确可以那样。我可以装模作样,毫无诚意地胡吹一通。但我不是,我对你说的话字字发自肺腑地。我恰好注意到你的自卑情结,使你远离人群以策安全。需要有人帮你树立起信心和骄傲,而不是羞怯、逃避和面红耳赤。应该——有人——亲你,劳拉!
[背景音乐激情澎湃,他的手从她的手臂滑向她的肩膀。他突然把她搬过来,吻在她的唇上。他刚一松手,劳拉就跌进沙发里,表情迷茫但又光彩照人。吉姆倒退了几步,在口袋里摸烟。]
[屏幕字幕:“一个纪念”]
该死的浑蛋!
[他点上烟,不去看她的脸。阿曼达银铃似的笑声从厨房传来。劳拉慢慢地站起来,松开手。手里还握着那个摔坏的玻璃小兽。她看着它,温柔,又迷惑。]
浑蛋!我不该那样——那样不对。你不抽烟吧?
[她抬起头,笑着,没听到他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下。她默默地看着他——静静等待。他一本正经地咳了下,考虑到当下的情景,以及朦胧不安中察觉到的劳拉的感受,他坐远了一些,温和地开口说。]
你介意来块薄荷糖吗?
[她似乎没听到他说话,但脸上越发地容光焕发了。]
胡椒薄荷?保命仙丹?我的口袋是药铺子——不管我去哪儿……
[他弹起一颗薄荷糖,弹进嘴里。接着,他把糖吞下去,决定开诚布公,直抒胸意。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
劳拉,你知道吗?如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姐妹,我也会做汤姆做的事。我会带小伙子回来——把他们介绍给她。带那些合适她的小伙子——那种,欣赏她的人。只是,唉,在我身上,他搞错了。或许我多心了,不该说这个。可能请我过来并没有那个意思。但,万一呢?那样做也没有什么错。唯一的麻烦是我的情况——我的身份不合适。我不能记下你的电话号码,说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也不会下周上门——和你约会。我想我还是跟你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你误会——被我伤了感情……
[长长的沉默。慢慢地,极慢地,劳拉的表情变了,她的眼睛从他的眼睛慢慢地回到自己手上的玻璃。厨房里,阿曼达又发出一声欢笑。]
劳拉:[虚弱地]你——不再——来了?
吉姆:不来了,劳拉,我不能来。[他从沙发站起来。]就像我刚说的,我已经——心有所系。劳拉,我已经——身有所属了。我一直跟一个叫贝蒂的女孩在一起。跟你一样,她也是个居家女孩,天主教徒,爱尔兰裔,而且,在很多很多方面,我们都合拍儿。去年夏天去奥尔顿,在“壮美号”月夜游轮上,我结识了她。噢,我们——一见钟情!
[字幕:“爱情!”]
[劳拉的身子微微一晃,抓紧了沙发扶手。他没察觉到,还自我陶醉在甜美的回忆中。]
陷入爱河,我整个人都变了。
[僵直地前倾着身子,抠着沙发扶手,显而易见,劳拉正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但吉姆毫无觉察。劳拉远在天边。]
爱情的力量真是巨大。爱情是那种能改变世界的东西,劳拉!
[风浪稍稍平息,劳拉向后倚坐。吉姆重新注意到她。]
贝蒂的姑姑恰好生病了,她接到电报,不得不去森翠利亚。所以,当汤姆——请我来吃晚饭——我自然而然地答应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是他——是我——[他艰难地住了口。]唉——我是个该死的浑蛋!
[他沉重地仰倒在沙发里。劳拉脸上如圣烛台的烛光似的光彩消失不见,只剩下仿佛亘古的孤绝。吉姆不安地瞟着她。]
我希望你能——说句话。
[她咬着颤抖的嘴唇,强颜欢笑。她又松开手,露出那个破的玻璃小兽。接着,她轻轻拿起他的手,抬起来,小心地把那个独角兽放在他的手掌心,又合上了他的手指。]
你在——干什么?你想我收下他吗,劳拉?
[她点点头。]
为什么呢?
劳拉:一个——纪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向唱机,摇起摇柄。]
[屏幕字幕:“事情可以如此地急转直下!”或者图像:求逑君子愉快地挥手再见。]
[正当此时,阿曼达兴高彩烈地冲进起居室。她拿着一罐水果潘趣,罐子是老派的刻花玻璃凉水罐。还拿了一盘蛋白椰果饼干,盘子镶了金边,上面绘满罂粟花。]
阿曼达:嚯,嚯,嚯。雨后的空气是不是异常清新啊。我给你们几个孩子做了点饮品。
[她兴冲冲地转向吉姆。]
吉姆,你听过那首柠檬水的歌吗?
“柠檬水啊,柠檬水
闲情逸致做一杯
长柄小勺搅一搅
老姑娘喝着刚刚好!”
吉姆:[尴尬地]哈哈!没,我从没听过。
阿曼达:哎!劳拉!你看上去好严肃!
吉姆:我们刚刚聊了些严肃的事。
阿曼达:好啊!那你们彼此更加深了解了。
吉姆:[不确定地]呵呵!是吧。
阿曼达:你们现代的年轻人可严肃多了——比我们那代人。我做姑娘的时候可活泼了!
吉姆:您一点儿都没变,温飞儿太太。
阿曼达:今晚我重返青春了!此情此景,多么愉悦啊,欧康纳先生![她猛地一甩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柠檬水泼溅出来。]噢噢!我给自己洗礼了!
吉姆:这儿——让我——
阿曼达:[放下水罐]好了。我刚发现我们还有一些黑樱桃酒,我都倒进这罐子,还有果汁和一切!
吉姆:您不必这么麻烦,温飞儿太太。
阿曼达:麻烦,麻烦?怎么会?我开心着呢!你听到我在厨房数落汤姆吗?我打赌你的耳朵都发烧了。我跟汤姆说我有多不满他自己一个人跟你来往这么久。他本该老早老早就带你来!好啦,现在你认路了,我希望你能经常来做客!不是偶尔来,是随时来。噢,我们在一起会有大把大把的快乐时光!我预见得到。嗯嗯,呼吸一下这空气!多新鲜啊。还有这月色,多美!我马上溜回去——回到我该呆的地方,让你们年轻人继续你们——严肃的话题。
吉姆:噢,不必走,温飞儿太太。实际上,是我早该走了。
阿曼达:走?现在?你开玩笑!哎,夜晚才刚开始啊,欧康纳先生。
吉姆:嗳,你知道,我情非得已。
阿曼达:你是说,身为年轻的打工人,你得保持规律的作息。今晚我们会让你早走。但前提是下一次你要多呆一会儿。哪天晚上对你最合适?周六晚上是不是你们打工人最合适的晚上?
吉姆:我有两套日程——忙得很,温飞儿太太。一套早班,一套夜班。
阿曼达:天啊,真有你的!你晚上也工作?
吉姆:不,太太。不是工作,是——贝蒂!
[他轻快地走过去拿帽子。天堂舞厅的乐队奏响一曲柔和的华尔兹。]
阿曼达:贝蒂?贝蒂?谁是——贝蒂?
[天空传来不祥的霹雳。]
吉姆:噢,是位姑娘。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姑娘。
[他迷人地笑了。天塌了。]
[字幕:“天塌了。”]
阿曼达:[倒吸了一口气]噢噢噢……是认真的恋爱关系吗,欧康纳先生?
吉姆:我们六月第二个礼拜天举行婚礼。
阿曼达:噢噢噢——多好啊!汤姆没提到你已经订婚马上要结婚了。
吉姆:库房里没人知道这事呢。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会叫你罗密欧什么的。[他停在椭圆镜前戴上帽子,仔细地整理帽檐和帽冠,以求翩翩风度。]今晚真是尽性,温飞儿太太。我猜这就是大家说的“南方人的待客之道”吧。
阿曼达:不值一提。
吉姆:我希望我别看起来忙三火四的。但我的确跟贝蒂保证我会去瓦巴斯站接她。等我开着我那老爷车赶到时,火车应该要进站了。有些女人你可不能让她们等你,她们会非常生气的。
阿曼达:是呢,我懂——女人的专横![她伸出手。]再见,欧康纳先生。我祝你好运——幸福——成功!三连胜。劳拉也这么想。是不是,劳拉?
劳拉:是!
吉姆:[拿起劳拉的手]再见,劳拉。我一定将那件纪念品视如珍宝。你可别忘了我对你的忠告。[他提高嗓门高兴地喊道]再见,莎士比亚!再一次感谢,女士们,晚安!
[他咧着嘴,高高兴兴大步流星地走出门。直到送走求逑君子合上房门前,阿曼达都强撑着一口气强颜欢笑。然后,她转回房间,一脸的困惑。她和劳拉都不敢看对方的脸。劳拉蹲在唱机旁摇着摇柄。]
阿曼达:[虚弱地]事情可以如此地急转直下。我相信我不会有心思玩唱机。罢,罢——罢了!我们的求逑君子已经订了婚马上要结婚了![她提高嗓门。]汤姆!
汤姆:[在厨房里]哎,母亲?
阿曼达:过来一下。跟你说件特别搞笑的事。
汤姆:[手里拿着一块蛋白椰果饼干和一杯柠檬水走进来]求逑君子已经走了?
阿曼达:求逑君子提前走了。你跟我们开了一个多么奇妙的玩笑啊!
汤姆: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曼达:你没告诉我他已经订了婚要结婚了。
汤姆:吉姆?订婚了?
阿曼达:这正是他刚告诉我们的。
汤姆:要死!我不知道呀。
阿曼达:那似乎很不寻常呢。
汤姆:怎么不寻常?
阿曼达:你不是称他是你在库房里最好的朋友吗?
汤姆:他是啊,但我怎么知道?
阿曼达:你居然不知道你最好的朋友马上要结婚了,那岂不是极其非比寻常!
汤姆:库房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是我八卦别人的地方。
阿曼达:你在哪儿都啥也不知道!你活在梦里;你编织幻想。
[他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儿?
汤姆:我去看电影。
阿曼达:可不是,正好你刚让我们出了这么大的洋相。看看这些功夫,这些准备,所有的开销!新落地灯、新地毯、劳拉的新衣服!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讨好别的姑娘的未婚夫!去看电影吧,去吧!别在乎我们,一个被抛弃的母亲,一个未婚的姐姐,瘸子,还没工作!
别让任何事打扰了你自私的好兴致!快去吧,去,去——看电影!
汤姆:如你所愿,我马上去!你越骂我自私,我跑得就越快,而且,我不去看电影!
阿曼达:那么,你就去,去月亮上——你个自私的就知道做白日梦的傢伙。
[汤姆把玻璃杯砸在地上。他一个箭步窜上逃火梯,“咣”地摔上门。劳拉惊恐地尖叫。舞厅的音乐声变大。汤姆站在逃火梯上,死死地抓着栏杆。月亮从雷雨云里钻出来,照着他的脸。]
[屏幕字幕:“就此,永别……”]
[汤姆最后的独白与屋子里的哑剧同步进行并一起结束。我们透过隔音的玻璃看到,阿曼达似乎在对劳拉说着什么,安抚着她,劳拉蜷缩在沙发里。我们听不到母亲在说什么。她的蠢相消失了。现在,她高贵持重,有一种悲壮之美。劳拉的秀发遮着脸,直到阿曼达说完,她抬起头,对她的母亲微笑。在安抚女儿时,阿曼达的姿态缓慢优雅,简直像在跳舞。在说完时,她盯着父亲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退进门帷里。当汤姆的独白结束时,劳拉吹灭了蜡烛。剧终。]
汤姆:我没去月亮上,我去了更远的地方——因为时间才是两地之间最长的距离。那件事之后不久,因为在鞋盒盖子上写诗,我被开除了。我离开了圣·路易斯。我最后一次从逃火梯走下来,从那以后,追随着我父亲的脚步,我企图在不断的流浪中找到丢失的东西。我到处游走,去了好多地方。一座座城市在我身边掠过,如枯死的叶子,色彩艳丽,但已被从枝头扯落。我理当停下脚步,却被什么追赶着。它老是在我毫无防备时冒出来,让我惊慌失措。可能是一段熟悉的音乐,可能是一片透明的玻璃。可能是当我夜晚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独自一人没有伴侣。我路过卖香水的小铺,橱窗亮着灯,里面摆满了彩色玻璃瓶。小小的透明的瓶子,七彩斑斓,好像一片片破碎的彩虹。突然,我的姐姐轻触我的肩头。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噢,劳拉,劳拉,我试图把你丢下,但我比我预想的更忠诚。我摸出一支烟,我穿过街道,我躲进电影院或酒吧,我花钱买醉,我和离我最近的陌生人胡侃——只要能把你的蜡烛吹灭!
[劳拉倾身俯向蜡烛。]
只因这眼下的世界电闪雷鸣!吹掉你的蜡烛吧,劳拉——就此,永别……
[她吹熄了蜡烛。]
2021-07-14 第一译稿于哈尔滨/南昌
2021-07-20 第二稿于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