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年,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大年初一,因为这一天人最多,因为奶奶健在,因为父母年轻,因为,我还小。
自打记事起,我们就在过年。每年腊月,年关将近,人们开始忙活起来。第一件事——大扫除。挑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把卧室里、厨房里各种放置良久落满灰尘的物件全部搬到院子去,扫扫墙壁和屋顶的蜘蛛网,擦擦家具上的灰尘,再把物品一件件抹干净后搬回原处,实在破旧的没法继续使用的东西就扔掉。在收拾屋子的过程中,看到老照片,不免要观赏一番,引起许多记忆。屋子打扫干净了,仿佛心里也敞亮起来。
随着年越来越近,集市也越来越热闹了,卖菜的好像憋着劲要靠年关前这几天大大地赚一把,平时几毛钱一斤的白菜大葱突然就翻了好几倍。瓜子、花生、糖果、年画、鞭炮,这些平时见不到的东西一夜之间都出现了。从东逛到西,从南走到北,左挑挑,右选选,逛集市是多么快乐呀!
置办了年货,就该蒸馍馍了。家家户户忙碌起来。头天晚上泡酵母,半夜起来和面,第二天就可以做馍了。从天亮蒸到傍晚,一天蒸三锅,一锅蒸五屉,蒸两天就够过年吃了。把夏天睡的竹床抬出来,铺上麦秆,满满当当的一床馍馍,白软软的,香气四溢。不光要蒸馍,还要蒸包子,那两天就顿顿吃包子。不光自家吃,还要用干净的白布包上六个或八个,送去给关系近的亲友家吃,他们蒸了也会还相同数目的包子来。这样交换着,吃吃这家,吃吃那家,免不了品评一番。
离过年还剩两天了,洗衣的洗衣,洗澡的洗澡,处处都要收拾干净。还要煮肉,肉是前几天跟村里杀猪的人家买的。二十几斤肉放在篮子里,挂在墙上,等着过年用。肉提前煮了,过年招待客人就可以直接拿来炒菜或者凉拌。煮肉就有骨头,妈妈递一根没剃干净肉的骨头给我,我就抹点盐美滋滋地啃起来。妈妈用自己熬的酱炒一盆肉哨子,再用豆腐和白菜炒一盆素哨子,为大年初一的哨子面做准备。
大年三十,除夕,该包饺子了。一家老少围坐一起,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其乐融融。猪肉大葱馅的饺子,果然比平常吃的萝卜豆腐饺子香了很多。吃完午饭,贴对联,换窗户纸,上坟……天就黑了。拌几个凉菜,开一瓶白酒,一家人吃吃喝喝,看看春晚,跟着节目乐一乐,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非要熬到凌晨,鞭炮声四起,才离开电视机,去门外放炮。夜已深,小孩子准备好明天的新衣服,大人准备好红包,大家满意地去睡觉。
终于到了大年初一,过年啦!紧张又激动。孩子还没睡醒就被别人家的炮声轰醒了,懒觉也不睡啦,兴奋地爬起来,套上新衣服新鞋子,跑出去放鞭炮。为了避免在吃早饭时来亲戚拜年,初一的早饭吃的还是昨天包的饺子,直接下锅就能吃。早早结束了早饭,就静等客人上门。先是村里近门的亲属,提着礼品来给奶奶拜年。我们用瓜子糖果茶水招待,大家聊聊天,坐一会就回去了。
十一点多,远处的亲戚们陆续来到了。爸爸负责招待客人,奶奶负责接受拜年,妈妈负责准备饭菜,小孩子就打打杂。不到一个小时,屋子里都坐不下了,有的站在院子里聊天,有的钻进厨房帮忙,有的去村里转悠。
妈妈的哨子面做好了,我被打发去各处把散开的客人喊回家吃面。吃完一碗再来一碗,哨子面可真香啊!吃完了面,客人又自由活动了,去其他伯伯家拜年。妈妈又着手准备午饭,拌凉菜、温酒。等做好了又打发我去叫人,这次能喊来吃饭的人就少了,大概能凑两桌, 很多人被留在伯伯家吃。凉菜吃罢炒热菜,就着馍馍吃。就这样吃饭聊天,到下午三点钟差不多就结束了。我们小孩子和妈妈在厨房胡乱吃点,妈妈又开始收拾碗筷。
太阳渐渐西沉,客人们陆续告别,一个个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忙碌又热闹的大年初一就这样过完了,我们嗑着瓜子,整理着礼品,聊着些白天的事。接下来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在过年,不停地走亲戚,拜年、送灯,迎来送往,诸如此类。
没有人问过为什么要过年,没有人敢关起门来拒绝过年,年年岁岁,大家就这样过着年。
慢慢地,我长大了,年在我的印象里只剩下繁忙和无趣。慢慢地,亲人渐渐离去,我也不爱过年了。慢慢地,终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过年了,现在的我可以窝在城市的家中十几天不出门,身体很惬意,只是,心里有些许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