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钧王
这四年,日出月沉,春花冬雪,想得最多的,是她。
当年百里无筹带走了重伤的她。事后,他曾多次遣人去魑魅谷,却始终不得入门法诀。之后他便因定王中伤,仅领三千护卫去了琼梁城。名为缴敌,实为送死。几番出生入死,哪怕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仅凭着对她的一腔思念奋力活了下来。并多得襄助,最终返回了京城。
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她。
然而数次要进而不得进的魑魅谷中早已人去楼空。他多次派人打听,却没有她的一点消息。直到有一次他在定王的府中见到被囚禁的百里无筹。然而百里无筹也不知她的去向。倒是前不久,他听说南诏新封了一个长宁郡主,便派了暗卫数次探访,才坐实了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顾阿玦。
定王暗中勾结穆太妃,兵压秦州。他便将计就计,偷偷放走了百里无筹,自己更以带兵平叛之名,顺势来到了她身边。
“陛下,臣以为,此刻我邦不宜与大魏交恶。”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臣站出来打断了大殿里的寂静。他乃三朝元老,官拜宰辅大司马魏子义,是只多年沉浮官场的老狐狸,此刻,他幽幽说道:“内乱初定,也亏了大魏钧王鼎力相助……”
“魏子义!要不你将你那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孙女嫁给他?”耿沐晨直着嗓子吼道,打断了他即将展开的铺天盖地的赘述。
“荒唐!”魏子义眉毛胡子齐跳,“大魏求娶的是长宁郡主,我家孙女资质疏陋,并无资格。倒是你清阳王,嚣张朝堂,佩剑上朝,该当何罪?”他转向诏帝,一脸的正气凯然,朗声奏道:“臣请陛下治清阳王殿前失仪,蔑视圣人之罪!又或者,”他声音顿了顿,“清阳王想效法昨夜?”
“哼!我……”耿沐晨的剑指向了魏子义。
“清阳王!”诏帝声色俱厉,打断了耿沐晨的话,“长宁郡主的事自有朕定夺,你且退下。”
殿前失仪已是大大的罪过,然而,佩剑上殿,更有谋逆之嫌。诏帝也嫌他太狂妄了些。
虽然慕容川已死,穆太妃也自戗身亡,诏帝膝下荒凉,又并无子女,可是皇族旁支里却有不少正值当年的王爷、世子。这屁股底下的皇位十分的不稳当。长期以来,他唯一信任的,只有皇后。而耿沐晨更是朝中少有的支持他的人。至于魏子义,听说他与栗王走的很近……
“长宁郡主乃是长公主之唯一血脉,”诏帝缓缓开口道,“是朕嫡亲的外甥女。她与朕失散多年,如今归来,朕还想多留她几年,替长公主好好照拂她。怎能轻易将她远嫁?”
洛城翊微笑道:“长宁郡主固然是南诏的郡主,然而,她也是我大魏亲封的襄云郡主,又是我大魏太师嫡亲的孙女,到了我大魏,自然有祖父母疼爱,叔伯照拂,兄弟姐妹关爱。确比在南诏热闹的多了。”
“哼!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去!”耿沐晨冷然说道,“钧王既然要求娶我国郡主,当拿出十二分诚意来。如果轻易就将她推入险境,我看郡主还是不嫁的好。”他言下所指,便是从前洛城翊置阿玦不顾,任她堕入罪奴所一事。
洛城翊面色澹冷,悠然说道:“我与阿玦如何,还轮不到你管。”
耿沐晨登时大怒,待要反唇相讥,却听得百里无筹说道:“我长宁郡主此时尚未脱险,我看就算钧王打算求娶,近日内也是不能够了。”
洛城翊并不知顾阿玦修习《天全录》导致晕厥一事,失声问道:“她……她怎么了?”
“她如何很不需要你关心。”耿沐晨冷然说道。“倒是你这大魏钧王,贸然踏入我南诏国土,怕是回去你们那老皇帝脸色不好看吧?我劝你还是快快回去想好给怎么老皇帝解释吧!”
“我欲如何倒也不劳耿殿下操心。”洛城翊与之针锋相对,“我与长宁郡主也是故交。恳请陛下容我看她一眼,洛某则不胜感激。”
诏帝沉吟半晌,居然答应了。只是推说阿玦尚未醒来,等她醒转过来,就安排他们见面。
天空中悄然悬挂一弯弦月。静谧的芊泽殿里,暖香馥郁,一副水晶珠帘掩映着窈窕身影。
阿玦自那日醒来后,便悄然挪到这凤懿宫芊泽殿里来。越皇后拨了十二名侍女十二个小太监伺候她。但是却严禁她踏出凤懿宫半步。对外依旧宣称长宁郡主未醒。
阿玦自然觉得无聊。自那日她醒来后,诏帝激动万分,各种珍馐补品,绫罗绸缎,源源不断地赐进芊泽殿。诏帝膝下并无子女,对待阿玦就如亲生一般。越皇后则亲自陪伴,与她说些南诏宫廷旧事,又着人进献奇珍异宝,只是没过两日,阿玦终是腻了。她很想出去走走,却每每被越皇后劝回来,只说过几日便与她同去别宫游幸,叫她再忍耐几日。
夜风习习,阿玦困顿欲睡。她打发走了伺候她的宫女,刚要伸手拉下帘帐,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从窗户里一跃而入,带起的罡风将那灯烛晃了一晃,阿玦猛然喝道:“谁?”挥手便要击向那个黑影,却被一把扯住胳膊,听他说道:“阿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