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白菜

      我学做饭是从炒白菜开始的。
      那年我9岁，上三年级，住在德胜门外一个军工厂的大院里，爸爸是国家机关的干部，妈妈是厂子工会的干事。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厨房窗台上的油瓶子都冻住了，黄褐色的菜籽油凝固成了膏状。“来，教你炒菜，你这么大该学学啦，你看隔壁人家小君，什么都会干，还有那健羽，才比你大两岁都会擀面条了。”我妈边说着边把黑色的炒菜锅架在了蜂窝煤炉上，我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接着又操起盛着菜籽油的绿色酒瓶子，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倒了一点油，然后把炒菜铲子递给我，头一次干这活，心里很紧张，不等锅里的油热，哗啦啦一下子把一堆白菜帮子倒了下去，“快翻快翻。”我妈在旁边催着，我就手忙脚乱地扒拉着白菜，一不小心，有几块白菜跑到锅台外面，“哎呀，瞧瞧，慢慢的。”我妈看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勤翻着点儿，等菜都趴下了，放点盐就熟了。”说完就回屋去了。
      我七翻八翻的，好不容易把白菜炒好了，盛进盘子里端给我爸我妈尝，我妈尝了一口说：“油腥味太重，等油热了冒烟了再下锅，下早了。”我爸夹了一口菜，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边吃饭边想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那以后买菜、做饭都是我每天的必须完成的任务，后来妈又生了妹妹，接妹妹、取牛奶也是我的活儿。记得有一回都上中学了，那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就特别不想做饭，我问我爸吃什么，他说我做什么就吃什么，我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那就炒白菜。”“炒吧。”我爸连头都没抬。等我把炒好的白菜端上来，尝了一口，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说：“怎么这么酸，你搁了多少醋！”见我不说话，他又说：“你这孩子心眼坏，故意放这么多醋，让我怎么吃？”我承认我有点生气做的饭，但“心眼坏”这三个字太扎心了，我不想分辨什么，强忍着委屈的泪水扭头往外走，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流泪。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这些事都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想来也没那么难过了。我要感谢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他们让我变得坚强，遇到艰难困苦我才能咬牙坚持下去，不向生活低头。
      中午我给自己烧了盘醋溜白菜，放醋，放糖，放辣椒，再加上鸡精、蚝油、花椒粉、白胡椒，酸甜咸辣，五味俱全。此刻我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前，就着一碗白米饭，细细品尝着这盘炒白菜，它的滋味胜过多少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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