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东明,沙沃,东温寨。
这一组名字从我有记忆时起,就一直记得。那是外婆家,最温暖的地方。
我五六岁去过一次,住了一年,最幸福的时光啊!再去已经是十年之后。
念念不忘,却不能常去,着实令人挠心。
我忙着别的事情的时候,会忘记黄河边上的那个村庄。闲下来就会想。人是很奇怪的,记忆在哪里,思念就在哪里。
再到山东,还好,还好,一切都是旧时模样,一切都是旧时记忆。
听着不会说的山东话,看着除了姥娘、外公、舅舅、舅妈之外的其他族里亲人,我只会傻笑,假装和他们很熟一样打着招呼。
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热情。
我喜欢这样的热闹啊!他们的笑容那样真诚,好像你是一个被弄丢了多年又找回来的孩子一样。他们给你说小时候的有趣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毫发毕现,而你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我吗?听不大懂,假装听懂,是的是的应承着。
大家一起笑!
简陋的屋子丝毫不影响我的幸福!有亲人,有热情的亲人,足矣!
终于都走完了,外公说,晚上和我睡。
多年前,从山东回陕西,就是外公送的,外公是最亲的亲人。之后那么多年不见,我总以为是他们不要我了,只是我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也以为我不要他们了。陕西到山东,多远啊!远得我竟然有那么多年不能到达!
原来我记得我跟外公睡两头,我抱着他的脚,他搂着我的脚。
我长大了。外公说,再搭个铺,能睡好。我已经长大到我不愿意抱着外公的脚睡觉了吗?没有!我还想,只是他那么说,我不好违逆。他那么想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你拧着,客气着,算什么?他会觉得他做的不好,心生歉意。我能让外公这样吗?不能!
拿什么搭铺?
外公找出晒棉花的簾笼,竹棍编的,还有晒棉花的支架,配套的。这活轻车熟路,一会会儿就妥了。姥娘抱来新的褥子,床单,还有被子,她叫盖地窝儿,我不知道这样写对不对,只是音译,就觉得这么说真好!
昏暗的灯光,暖暖的被子,睡觉一定舒服。
还有,还有什么?
我和外公睡的哪一间,连着驴圈。我的铺在外公的脚边转个弯,都快到驴圈了。
天哪!我家以前养牛,我不曾睡过牛圈,现在,这头驴离我这么近,它晚上不会扯我吧。
我把心中的疑惑讲给外公听,他只是笑笑,摇摇头,睡吧。
那时电灯很金贵,电得省着用。好吧。
我能听见,驴出气的声音。驴圈里的味道很大,然而我一点都不讨厌。养牛,会经常出牛粪,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我觉得驴圈和牛圈的味道很接近,而且有一种粪香,让你觉得很接地气!
软和的被窝,亲爱的外公,我牛圈一样的味道。黑咕隆咚的夜晚,适合睡觉,适合做一个美梦。
在一声高亢的驴鸣声中醒来,我睡了一个不一样的觉。
外公说,跟着你那些表哥表弟,去磕头,去拜年。
我像一匹欢快的驴子奔出门外,门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