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风·周南·汉广》
当这首古老的歌谣,穿越三千年岁月流年,伴着清晨的微风展现在我的眼前,一种感动,莫名地直抵我的心灵深处。我的目光穿越千山万水,望见了江汉之域那个痴情的樵夫,隔着浩荡的江水,隔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心甘情愿地思念着心仪的女子——那个高贵的如汉水女神一样的姑娘。
这样的徘徊和踌躇,已经记不清重复了多少个清晨。每当曙色微明,一切都笼罩在晨曦之中时, 年青樵夫的身影就会出现。他眼望着远方迷茫的烟波,唱出这首动人的诗歌,倾吐满怀的愁绪。那“游女”是他心中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樵夫的记忆里清晰地定格着那一幕,那天他砍柴下山之际,无意中遇到一群人簇拥下,一个颜如舜华的女子,云一样的飘过来,她的眉眼盈盈如水,她的脸庞盈盈如月。他呆呆地站立着,她走过他的身旁,她和身边的人轻声说着什么,无意中回眸一笑。多么明媚的笑容呀,年轻樵夫心头便涌溢出无限的澎湃,“扑通……扑通……”,他听到自己完全异于平常的心跳声,他的目光便忍不住为她停留。此刻,他的心,除了爱,还有什么法子?
可是这爱,注定是单方面的,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得到她。现实里,他活得并不如意,穷家穷日子,与白发的娘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而对方是像汉水女神一样的高贵女子,她会爱上自己吗?他和她的距离,就像飞鸟和鱼的距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底。“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眼前的这道汉水,在他眼里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可是,没有办法啊!他已经深深的爱上“游女”,爱的无法自拔。多少个深夜的辗转反侧,多少个清晨的眺望思念,他无法忘记她。时日越长,思念越深。爱而不得的痛苦,让他常常对水兴叹。一边念叨着“不可求思”、“不可方思”,一边用幻想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要是她能够嫁给我多好啊,我现在就去喂肥马儿,赶着大马车去迎接她,给她幸福。”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呀,年青的樵夫是得不到心仪的女子的,这注定是一场暗恋。在经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时日之后,憔悴消瘦的他依旧得去砍柴,有条不紊进行着日常的事务。终于平淡的生活让他进一步看清了彼此的距离。江汉的流水削减了他的哀怨,烟波飞散了他的悲伤。“游女”成了他藏在心底的红玫瑰,他的爱情留驻在“汉之广矣”、“江之永矣”的一唱三叹里,成为留传三千年却历久弥新的爱情绝唱,多年后的世人为他的痴情流下感动的泪。
这段经历于樵夫而言虽然是无奈,又是甜蜜的痛楚,也是铭心的记忆。未来的某一天,年轻的樵夫会有他的妻,一个平凡却能够与他相伴一生的女子。而那“游女”只是藏在心中的一段前尘往事。在某个清晨,他也许会触景生情地想到她,他的心也许依然会痛,但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吧。那样如水的年华里,“心悦君兮君不知”,对“游女”的暗恋,也曾让他平凡的生命有了精彩,记忆在芬芳中得以永恒。
三千年前的樵夫不曾知晓,后世也有与他同样执着于爱情的人。泰戈尔的诗歌中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席慕容说:“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哲学大师金岳霖,更是用一生来痴恋林徽因,为她终身未娶。执着于爱情的金先生,用轰轰烈烈的爱谱写了动人的篇章,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话。
只是这样的爱,太过于浓烈。傅雷曾在家书中告诫儿子:“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那种倾世绝恋,注定是一场悲剧。那化蝶的梁祝,那罗密欧与朱丽叶,美人鱼和王子……
凡尘俗世中的我们,常常会在读《风·周南·汉广》这样的文字时,为樵夫的痴情而感动。可现实中,人们更为欣赏的是一种平常的爱吧,两个人相濡以沫,携手共同经历人生中的风风雨雨。就算某一天真的遇见过那个“颜如舜华”的姑娘,也只是像樵夫那样只在心里暗暗的喜欢,若干年后,再次相遇,也许能够平淡地说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