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种重逢【1】

【1】那个年代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从城市到农村都还很闭塞。尤其在农村,青春期渐渐长大的男孩子,没有更多的文化娱乐活动,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群架,要不就是三五成群聚集在村里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无聊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这些男孩子大多穿了当下时兴的藏蓝色或者是军绿色的大裆裤,走路时任宽大的裤管甩来甩去;腰间系条红裤带,还一定要把带毛穗的一头若隐若现露在外面;脚上穿着白边的黑色胶底鞋,这种鞋可是当时的名牌,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小花园”。这样的穿着风靡一时,成为了当时最时尚的服饰标配。

也有人喜欢戴帽子,军绿色的。那个时候,很多男孩子都有军人情结,也唯有当兵,才能走出去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

大多时候,男孩子的聚集都是为了能在街上看到谁家的女孩子走过来,远远地,便打起了口哨,嘹亮着传入耳膜,然后会引发出一阵哄笑。

成长的岁月就这样在百无聊赖中度过,早早辍学,还没有长大成人,偶尔可以帮爹妈干点农活,但也不是主要劳力,闲着的时候就在街上晃荡,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就容易生出事端,仿佛打群架成为他们血性男儿的象征。十里八乡,赶集唱戏,总会爆发几场战争,而且这样的战火硝烟总是很快就被传播开来,成为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新的佐料和话题。

农闲时,或者正月里,村里会跟剧团“写戏”,一般会是七场或者九场,村里就会热闹起来。亲戚朋友,都会被请到家里来,邻村上下的乡邻也会赶来看戏。看戏的扛前台,不看戏的大多都是这帮混小子,还有一些青春娇俏的小姑娘。

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懵懵懂懂中,总有一些悸动潜藏在心里的一个角落,在适时的时候萌芽,或者谈一场生涩的恋爱。

这些人群里面,永远不会看到我的影子,我甚至厌恶这样的男孩子和这样的风气,总觉得男孩子太过于低俗,女孩子太过于放纵。

我很少去热闹的地方,偶尔需要出去,也是七拐八绕避开男孩子们的视线。

在我眼里,那一片藏蓝色就好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则是不善水性的旱鸭子,看到了眼晕。倘若被他们吹了口哨,简直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我能躲多远,就会躲多远。

在这些男孩子的眼里,我是清高的,骨子里就是,我甚至就不在他们的视线里面,或许他们明白,那个从小就被学习成绩好冠名的我,从来也不会和他们融为一体,因此,我反倒有些曲高和寡起来。

我小就喜欢宅在家里,读书或者写字。

后来,我去外面上了高中,和村里越来越有了疏离。

每个星期六下午,我都会骑车回来。这个时候,落日的余晖把整个村子都染成橘色,有人赶着耕牛,有人驾着马车,有人扛了锄头,大家都在往家赶。高高低低的窑洞顶上,白色的炊烟就袅袅娜娜升起来。娘一定已经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等着我回来。

从村口拐个弯就可以回家,每到这个时候,身后总会有个男孩子的声音响起来,喊着我的乳名:七七!

我回头看时,暮色下已经没有了人影。

我不确定他是谁,或者我知道他是谁,是谁都无关紧要,我总是淡淡地笑一笑。

这时,村里已经有了录音机,男孩子们会唱一些流行歌曲,也会跳上一段不太优美的迪斯科。偶尔会有放彩色电影或者放录像的来,整部的《霍元甲》《陈真》,看起来实在是过瘾。

那些曾经的男孩子也已经渐渐长大,长成十八九岁的后生,嘴巴上毛茸茸的长起来胡茬,他们开始向往外面世界的精彩,开始接纳新鲜的事物,汲取新鲜的活力。

他们开始正儿八经的劳动,去地里干活儿。空闲的时候,还是喜欢聚集在一起,在十字路口,或者在小卖店,这是他们寻找快乐的道场。

我还是回到了村里,没能用知识和聪明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念完了高中,却不能继续上学深造,家里条件不允许。娘喂一头猪,要整整一年,才可以给我换得一年的学费,而我的娘,一分钱也不敢多花,我不能再让娘起早贪黑因我而受累。

其实,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我很不情愿,十七岁,我开始叛逆。

我已经没有了村里的姑娘应该有的朴素和认命,无论是思想还是生活,都有了自己的审视标准。

我把长长的辫子剪掉了,自己用简易的削发器削得短短的,像男孩子一样。娘不满意,说这样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

我穿着白色的半袖弹力运动衫,藏蓝色裤子,白色带蓝条的运动鞋,青春的勃发让我的身体充满了作为女孩儿的姣好。邻居见了,背后指指点点。我在村里的街上走过,总是扬起高傲的头,从来不去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娘开始看着我叹气摇头,她知道我因为不能上学了心里苦。我其实不觉得苦,就是不想认命,不想就从此,没有了梦想,而活成了村里女人的样子。【无戒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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