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伯的遗产
韦法初
智伯,姬姓,智氏,名瑶,又称知瑶。智氏出于荀氏,故又多称其荀瑶,时人尊称其智伯(知伯)。智伯,春秋末年晋国四卿之一,智宣子荀申之子。在那个盛产美男的遥远年代,智伯更是一个佼佼者,用今天的“男神”来形容,恐怕还玷污了他三分。族人智果称赞他“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凭着这“五贤”,智瑶顺利成为了智宣子的继承人,是为智襄子。
赵简子去世后,智襄子凭借自己的文治武功又成为晋国的正卿,把持晋国朝政。对外重振晋国雄风,攻齐伐郑,战果累累。对内排除异己,剪除范氏、中行氏,瓜分二氏土地,甚至行废立国君之事。如此三下五除二,智氏家族如日中天,大晋国也从摇摇欲坠的夕阳变脸成喷薄而出的旭日。我们的主人公智伯似乎站上智氏代晋的神坛,然而晋阳一役,他从神坛上重重地摔了下来,身死国灭为他人笑,他一手编织的神话顷刻间土崩瓦解。
后人很想从这位叱咤风云的“男神”身上分得一些遗产,可除了他的那颗精致的头颅被赵襄子制成酒杯把玩外,真的一无所有。中国历代学者文人要治病救人,要惩恶扬善,要青史留名,他们借智伯说事,试图给后人总结一些政治遗产,于是,智伯败亡的总结遍布各大经典。
《左传》记载了鲁悼公四年智伯攻郑的一件事:智伯命令赵襄子出击,赵襄子为保存实力予以拒绝,智伯便了骂了一句:“恶而无勇,何以为子?”意思是你貌丑而缺乏勇气,为什么成了太子?作为政治家和统帅,你骂人缺乏勇气,可也;你骂人形貌丑陋,何也?《史记.赵世家》还记载了这次事件的升级:“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毋恤即赵襄子,“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骂人,打人,甚至公然干涉别人家事,况且赵简子还是正卿,你这么赤祼祼地表演,不亦过矣?《左传》接着说:“知怕不悛,赵襄子由是惎知伯,遂丧之。”智伯不改自己的臭脾气,赵襄子恨透了他,最终灭了他。这多少带点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灭智伯岂能是一人之力?带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还有《国语》,《国语.晋书》记载智襄子从卫国返回晋国,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宴会,智襄子戏弄韩康子还侮辱了他的家臣段规。“自是五年,乃有晋阳之难。段规反,首难,而杀智伯于师。”《国语》的作者同样虚夸了个人的能力。
智伯口无遮拦,气坏了赵襄子与段规;他的口无遮拦还吓坏了韩康子与魏桓子。《资治通鉴》记载智伯水灌晋阳城后,带着韩康子与魏桓子巡视。他看着眼前的杰作突然对身边的韩魏二子说:“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韩魏二子听后的反应是“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自此,韩魏二子便有了反水之心,因为他们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骂人,打人,侮辱人,说狠话吓唬人,这是如今某些领导干部身上畸形的工作作风,必须以智伯为鉴。产生这种工作作风的心理是“骄”,“骄”的心理又来源于政绩,所以在政绩面前摆正自己的平和心理至关重要。“骄”的情绪一旦失控,会滋生另一种心理“贪”。智伯废立晋君后,《史记.赵世家》说:“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向人家索要土地,人家不给就要灭了人家,这是哪门子逻辑?如果能听人一劝,也许不会太过激,可这时的智伯就如当年的夏桀自喻为太阳,哪能听进别人的善言?智伯戏弄韩康子与家臣段规时,族人智国劝他做人厚道点,否则会有灾难。智伯拍着胸脯说:“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有没有灾难要看我,我不发难,谁敢对我发难呢!那架势似乎能架空整个地球。《战国策.赵策》讲了一个名叫知过的家臣两次提醒智伯韩魏二子已有反心,尽早铲除,智伯不听。知过又谏言智伯:“不杀则遂亲之。”不杀他们,就亲近他们,给他们好处。智伯哪肯让利?听不进别人的善言,这叫“愎”。《战国策》接下去的评论较为中肯:“知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夫不听知过,亦所以亡也。”
对于智伯的灭亡,汉臣陆贾认为“昔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淮南子.泰族训》认为“智伯不行仁义而务广地,故亡其国”,司马光认为“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他们的言论都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来总结一些可供治世的经验与教训,有道理,但不足尽取。司马光的才德说不过是迂儒腐儒们的老调重谈。
若从人性的角度抽象出一些人性的弱点,供大众借鉴,那才是人类的真正遗产。如此,智伯当含笑九泉:无论是他恐怖而审美的头颅,还是他骄、贪、愎的人格缺陷,抑或是他亲手终结了一个时代,又拉开另一个时代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