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吾爱——铳梦

套上书腰的效果:

亮银灰色的书腰,其实并非全首刷,但是也标配了书腰

我看铳梦有十三四年了。高二的一个暑假,我在镇上唯一一家旧书店闲逛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部漫画。那是远方出版社的盗版四拼一版本,我翻开内页就被吸引住了,在我有限的认知里,以女性为主角的SF题材除了攻壳好像别无分号。两天看完之后,我马上推荐给邻居好友,谁知他看完后淡淡地说了句“没有神龙之谜好看”,瞬间浇灭了我的兴致。

由于我上的高中在外地,是一个月仅能回家一次的寄宿学校,学业也相当繁重,再加上铳梦实在冷门,以至于都找不到人聊,我渐渐地就把这个漫画遗忘了。(当时最火的是高达SEED、DESTINY以及后来的00,为了融入集体,我也尽量少提那些大家没怎么看过的东西,以免显得装逼。)

在大学期间竟也找不到一个能聊铳梦的人。我不是没安利过,在09年看到铳梦电影即将开拍的新闻之时,我奔走相告,结果等到大学毕业也没安利成功,而那个“即将”开拍的电影版铳梦也遥遥无期。真正等到10年之后,铳梦终于上映了,却不是我心中的那个铳梦。电影版的故事大纲和OVA极度雷同,反派人物极其扁平化,连产生恶性BUG的OVA原创人物绮莲都直接照搬,更不要提“阳光明媚”的废铁城、“山清水秀”的郊外、吊威亚般轻飘的机甲术、塑料感拉满的基佬紫配色狂战士体、皮肤粗糙眼大如魔戒咕噜的阿丽塔……种种设定可以看出导演既没诚意,也无审美。

不说了,再说PTSD要发作了。

说回正题,这套完全版规格如下:16K,带彩页,附赠DVD,纸张和印刷自然不在话下。说是完全版其实并不完全,为了与续作《铳梦Last Order》接轨,这个版本删去了单行本结局。(东立的新装版在结尾部分倒是保留了双结局,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故事

铳梦的背景是在遥远的未来末世,以RPG游戏来衡量的话,铳梦前期的地图很小,全图面积约等于美国的几个州,故事舞台主要是地上人类聚集的废铁城(实际设定确实在美国)。为什么说是地上人类?因为废铁城的上方还有一个“天空之城”——萨雷姆,那是“人上人”们生活的地方,敏感的读者很容易就会怀疑萨雷姆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管道,还是管道……无处不在的工业元素
各类人种混杂的街头

最初的萨雷姆是有地基部分的,并且依靠“工厂”的管道输送资源。萨雷姆倾泻而下的垃圾吸引了地面的人们,拾荒小聚落逐渐发展为城镇,可以说废铁城是靠萨雷姆的垃圾“养大的”。萨雷姆为了维持其优势地位,自毁地基,同时禁止地面一切飞行物和热兵器。萨雷姆和废铁城之间的联系仅剩几根粗大的管道(管道上有活动的机关以防“偷渡”)。铳梦第一部开始时,萨雷姆和废铁城的这种共生关系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废铁城的地位连殖民地都不如,城中没有承担公共服务职能的机构(连傀儡政府也没有),显然萨雷姆老爷们只为吸血而无心治理。废铁城人口增多后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前面提到的“工厂”一开始是真的工厂,后来承担了一部分司法职能,工厂悬赏通缉罪犯,赏金猎人这一职业应运而生。(注册方式为在大脑皮层印条形码,太赛博了!)

当然,萨雷姆并不是处于金字塔最顶层,它上面还有宇宙都市耶鲁(两者的命名是从“耶路撒冷”这个词里提取的),耶鲁也不是人类文明的顶点,太阳系中还有代表着人类不同发展方向的各大行星国家,不过这些都是第二部中的内容了,此处不展开。(因为地图都开到宇宙了,无论画风还是基调都发生了巨大改变,所以很多人觉得铳梦变味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了,背景交代完毕,开始介绍第一部的故事:

依德是废铁城中的合成人医生,同时也是一名赏金猎人,他的真实身份是萨雷姆人。某天他在垃圾堆里发现一个肢体残缺的女性合成人,遂把她从休眠状态中唤醒,并取名为加里。似乎所有文艺作品中的主角都不会按照家长预设的道路成长,加里在数次战斗中逐渐发现自己的战斗本能,并在模糊的记忆中觉醒了火星机甲术,也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

连载时的双色页没有还原,有点可惜啊,全7卷的日版新装版倒是还原了

某天加里遇到了初恋——雨果。雨果表面上是努力工作的阳光少年,背地里却干着盗取他人脊椎的黑暗生意。虽然铳梦的科技树已经很高了,人类可以自由义体化,但是脊椎仍是仅次于大脑的贵重物品,盗窃脊椎是重罪。去萨雷姆是雨果从小的愿望,他听信了黑暗掮客的话,以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去萨雷姆,因此不惜铤而走险(雨果是萨雷姆之恶的第一个悲剧,但电影版雨果沦为一个花瓶角色实在可惜)。加里为了帮助他实现愿望而默默成为其“贤内助”。后来雨果东窗事发,万念俱灰之下爬管道“偷渡”,不幸中了管道上的机关,在加里面前跌落万丈高空。那一天,加里品尝到了青春的苦涩……

雨果的死是转折点,加里在打击之下离开了依德,故事进入了新的篇章——残酷的机动球比赛。(电影的魔改剧情简直本末倒置……)

经过与机动球界帝王惊心动魄的一战,加里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新的理解,重获生活的信心。可是战士的生活永远不会太平,曾经死于加里之手的杀人犯沙勇经过改造后复活了,以强大的姿态向加里复仇。马卡克、沙勇……这些极具破坏性的危险因子都指向了一个人——铁士代诺,人称“布丁博士”(误),其真实身份是从萨雷姆逃亡的科学家。加里与沙勇的这场战斗艰苦卓绝,她虽然击败了沙勇,但是身负重伤濒临死亡。萨雷姆当局其实一直在监视着加里,在HR(误)一番洗脑式招安话术之后,加里成为了萨雷姆地上监察局的特工TUNED,代号G-1,任务是追捕铁士代诺。加里与铁士代诺接触之后,发现其并不是萨雷姆当局所说得那么十恶不赦,自此,萨雷姆人最大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

萨雷姆人秘密揭晓的那一刻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从这时开始铳梦的内涵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与“人”的定义、做“人”的条件等问题相比,加里的身世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依德与加里从情同父女走到形同陌路,又能否团圆也不重要了。

【以下涉及剧透】

谈谈依德这个人。他的主业是专修合成人的医生,副业是赏金猎人,他一边治病救人,一边却在取人性命。作者本意应该是想把他塑造成一个复杂的角色,却处理得不够妥善。比如初期用悬疑手法让读者以为依德为了给加里攒零件而杀害别人,甚至频频使用邪恶的特写:

然后在加里怀疑时,“真凶”现身:

在这场战斗中加里回想起了机甲术,也有了独立意识,还想当赏金猎人,与依德爆发激烈的争吵,像极了叛逆期的少女。这里也可以看出依德对加里有一种控制欲。

冷静过后,依德扔掉了为加里准备的女装,与内心暂时和解。(好家伙,连bra都准备好了……)

事后,依德又开始去“狩猎”了,看看他内心的坦白:

很多人低估了依德的战力,单手抡锤可是没多少人能做到的

经过几次反转是不是开始糊涂了?之前那个专盯女性的连续杀人犯是真凶吗?细思恐极……首先,依德对加里的爱是真的,但他不是好好先生,他有阴暗的一面,后来他有没有战胜内心的魔鬼呢?这本是一个可以深挖的点,作者却没有继续下去,依德更像是加里在成长过程中反抗父权的一个“工具人”。后续的剧情中,加里因雨果之死而离家出走,依德苦苦寻找,关于依德阴暗面的刻画就此搁置。再后来,依德为了解决狂战士体流入黑市的隐患而独自去找铁士代诺,又因狂战士体突然暴走而丧命。铁士代诺用独家技术复活了依德,依德却因接受不了萨雷姆人的真相而精神崩溃,选择删除记忆后远走他乡。在第一部后期,加里历尽千辛找到了隐居的依德,这时候的依德完全不认识加里,可见他把关于加里的记忆都删除了。但他身边仍然安排了一个少女助手,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人性真是复杂啊……

再说一下电这个角色,他是铁士代诺的儿子凯奥斯的另一个人格,铁士代诺为其创造了机械“肉体”,电得以摆脱凯奥斯自由活动。如果肉脑+机械身体的加里代表着铳梦的“赛博”,生来没有肉体的电则是代表着“朋克”。“朋克”一词源于摇滚乐,具有自由、叛逆、反抗体制的意味,朋克是音乐界的一场革命,电领导的马借组织以推翻萨雷姆的旧秩序为己任,这也是一场革命。正面强攻的电失败了,而加里在凯奥斯的帮助下从内部瓦解了萨雷姆,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朋克缺少必要条件是没有出路的?这个我无意做过多解读。

马借的终极武器根本无法伤到萨雷姆分毫,实力太悬殊了

马借,虽败犹荣,闪耀出巴黎公社一样短暂的光辉。

电,宁可战死不愿苟活,只为惊醒少数人。

翻译

这套完全版目前无中文代理,但是不妨碍我们用单行本做一下翻译上的对比。

ガリィ(Gally):凯丽(台)/加里(港)

イド・ダイスケ(Ido Daisuke):依德·大介(台)/艾德·戴斯基(港)

マカク(Makaku):马卡克(台)/马格克(港) 马卡克最佳翻译应该是“魔角”,详见单行本第一卷第140页,他在小喽啰背上刻的签名。

ユーゴ(Yugo):尤浩(台)/欧科(港)电影译作雨果其实更佳,另外我查了一下,英文版漫画叫作Hugo。

ジャシュガン(Jashugan):杰秀皇(台)/雅西加(港)电影译作加修冈,我更喜欢这个翻译。

ザパン(Zapan):沙勇(台)/萨曼(港)

ディスティ・ノヴァ(Desty Nova):铁士代诺(台)/德斯丁·罗亚(港) 铁士代诺比港版的港味还浓,罗亚倒是中规中矩。

ケイオス(Kaos):杰卧士(台)/凯奥斯(港)同上

搞笑的来了:

侯叽亚(台)/霍基亚(港)

油骨碌(台)/约李格(港)

关于女主的名字,原名是Gally,港译加里,台译凯丽,英译Alita,你没看错,英文版漫画弃Gally不用,而使用了女主在“对自核梦”中扮演乖乖女时的名字。所谓的战斗天使阿丽塔(Battle Angel Alita),既不战斗,也不天使,更像是高达里的“林有德”——一切为了本土化。漫画第一话就交代了女主名字的由来——依德家中死去的公猫,“凯丽”太女性化,中性化的“加里”明显更合适。

PS:其实女主真正的名字是阳子(Yoko),这个日式的名字说明女主的祖先移民火星前是日本人或日裔。

虽然台版在人名翻译上有些胡来,但我认为总体是不差的。港台翻译都有优秀的一面,我喜欢“铁士代诺”这样特立独行的名字,也喜欢“加里”这样中性的名字,所以在下文提到的人物,我均以个人习惯来称呼,会有港台翻译混用的情况,勿怪。

其实抛开那些匪夷所思的人名翻译,我认为东立版的文字水平最佳,以金句频出的布丁博士为例:

与凯奥斯的对话
与加里的对话

以上的对白偏文艺范,即使翻译达不到“雅”这个境界也不怎么影响读者理解,下面他与电的对话则有解说意味,翻译准确、通顺是最重要的。

与电的对话1
与电的对话2

最后对比一下全书最悲壮的文字吧,作者在背景上配以动人的《布兰诗歌》。

东立:

至高无上的荣誉,波涛壮澜的命运,终究不是我能掌握的。我热切地期盼,所得到的是——失去所有希望。不再犹豫,拨动琴弦,唱出悲歌。命运猛烈的一击,连最有力量的人,也被击成碎片···

天下:

有气节/而且健全的命运/已经再不在年青人的身上/失去自我的希望/失去自我/失去了希望/不再踌躇/把弦奏响/高唱悲哀吧/命运的强大一击/即使是有力量的人/也能打碎,所以···

网易:

倍感自豪/强大的命运/终于不再属于我/失去自我的希望/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希望/毫不犹豫/奏响琴弦/歌唱悲伤/命运的强烈一击/连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也能击得粉碎···

其他细节

完全版没有还原连载彩页和双色页,但是每卷开头有一张彩色拉页。

末尾除了年表、草稿、设定等内容,还收录了铳梦外传短篇(后单独出版全一卷的《铳梦外传》),以及第六卷附赠一张DVD,内容是卡梅隆当年做的一段CG动画。

漫改电影

说说漫改电影,尤其是根据日漫改编的好莱坞电影,可能牢骚会比较多。

仁义礼智信等等在东方文化圈内习以为常的东西,西方文化背景下的观众能否对其产生共情?电影团队如果无法领会原作的精神,那么只能像攻壳等漫改电影一样,画虎不成反类犬。如果这种情况仍会继续,那么我宁愿他们照抄部分概念去打造一个符合他们价值体系的船新IP,然后让原作粉丝自嗨“你们看了电影YYY吗?感觉和我们的XXX很像啊,有生之年能看到XXX电影化就好了。”甚至……为电影选角成为“月经帖”,让原本半死不活的小圈子一度有了人丁兴旺的假象。

凭良心说,《女拳霸》是不是有加里的味道了?

说到选角,最大的败笔无疑是女主,履历单薄,没有任何奖项为其背书,既没有动作演员的底子,也没有出众的颜值和演技,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选她。演员本身是没什么错,可《阿丽塔》为求还原漫画形象,用了N项技术做出一个眼大如咕噜皱纹爬上眼角的老阿姨,是不是劲儿用错了地方?照这思路拍真人版头文字D的话,是不是人人都标配一张香肠嘴?

值得欣慰的是自带邪魅气质的爱德华诺顿,由他来演博士是再好不过了,他的戏份很少,但他的出现坐实了续集的可能性,至于能否拍成,看看隔壁票房失利的《魔兽》,只能听天由命了。

抛开铳梦设定的科幻背景,《阿丽塔》讲的就是乡下女孩来到大城市逐梦演艺圈,不,逐梦体育界,顺便谈个恋爱的俗套故事。这种故事换一层魔幻皮甚至仙侠皮也未尝不可,励志言情自有其受众和市场嘛。阿凡达虽然故事也俗套,但它的视觉特效在当年独占鳌头,从此观众戴着3D眼镜看电影成为主流,这点足够让阿凡达载入史册了。卡梅隆当年在阿凡达片场穿着加里的T恤,让铳梦老粉满怀希望。后来却让没有科幻片经验的罗德里格兹执导,自己弄阿凡达续集去了。制片人和编剧一栏里是有你卡梅隆名字的,让《阿丽塔》流于平庸你“功不可没”。电影把“废铁城”(scraps town)改为“钢铁城”(iron city),在气质上就已经输了。

阿丽塔只能是阿丽塔,不是铳梦。

最后总结一下吧,铳梦是描绘赛博朋克世界的日漫先驱之一,与攻壳相比,其目光放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如果说攻壳的“近未来赛博”具有现实参考意义,代表着理性,那么铳梦的“末世赛博”、“格斗赛博”则添加了很多浪漫主义色彩:尤浩在临死前对加里的最后“告白”;电迎着炮火冲锋的那种视死如归;加里与铁士代诺在“对自核梦”中那片刻虚假的幸福与和平……铳梦中的设定严谨但不冗杂,剧情走向曲折却不随便发盒饭,人物塑造也有血有肉充满魅力。通常赛博朋克这类题材会对高度发达的科技、科技反噬人类、反乌托邦、未来社会结构与关系等内容进行着重描写,但是铳梦探讨更多的是自我、人情、生存、希望、哲学甚至佛教的“业”,这一切使之成为SF漫画中独树一帜的作品。

除此之外,铳梦中出现的LOGO、命名方式等都是有现实原型的,尤以摇滚乐的元素最多,但我对音乐是一窍不通,所以就不讲了,对这个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看维基百科。

木城幸人有科学理性的一面,也有浪漫感性的一面。他曾因为九十年代的一系列社会事件和个人经历而得过抑郁症,在铳梦的世界观还未现出全貌时便草草完结了第一部。不过正如铳梦的主人公加里一样,木城老师突破了内心的束缚,从“对自核梦”中走了出来,继续连载铳梦。时隔多年的第二部《铳梦Last Order》和第三部《铳梦:火星战记》展现了更庞大和清晰的铳梦世界。

在铳梦真正完结之前,我不知道木城老师还会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与感动。

晚安,

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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