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我的情绪丧心病狂般的放纵期,也是我的状态歇息底里的发泄期。
我开始练习放手,完全放手让孩子自己吃饭,可是我又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一看到孩子吃一点东西就不肯再吃东西,我一面坚持到底绝不追喂,一面却因自己无能为力而屡屡情绪失控。
晚上霖回来时,我正在浴室给孩子洗澡,听到家里有一点异常的响动,可是心里铁定他要在十点左右才回来,所以不曾怀疑是他。等到他从浴室悄无声息地走过,而我正好看到白衣飘飘,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手下意识地发抖打颤,我再次被吓到了。孩子咯咯地笑起来了,为我的滑稽举动,可是我却笑不出来。霖一向少言寡语,走路又凌波微步般轻巧,多次回家却一声不吭走到我身后,我真的被吓怕了。我胆小,怕黑怕鬼,不敢一个人睡觉,这是家里人所皆知的共识,可是他仿佛总是不知道一样,一句“我回来了!”多么温暖多么喜人,可他就是不说。
我向他抱怨孩子不吃饭,可是我又坚持不亲喂,其实我心里是有多么的担心啊。
他扫视了一下孩子吃饭的碗,批评道:“你盛这么多,大人都吃不完。你应该一次盛一点,吃完了再盛,这样他才有成就感!”我正教孩子穿裤子,早上他自己穿得好好的,可是这会儿却怎么也教不会,我烦了,把裤子往地上一掷,“你怎么这么笨!”我粗暴地批评他,这是孩子出生以来我第一次说这样负面否定的话,我震惊且自责,可是霖凭什么这么说我?“这孩子你来带好吗?凭什么你们都可以指手画脚,而我却是那个被指责的人?”我朝他喊,他保持他特有的沉默,一言不发且如往日一样细嚼慢咽。
当我怒气冲冲地走进浴室,又洗完澡出来,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吃他的饭。
温热的水冲不走我身上的委屈,也洗不干净我心里的憋屈,我在头脑里进行一场控诉会,那里面全是他的罪证累累。
是否真如阿基米德所说,“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我发现当我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时,却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霖惹怒了我,我就要因此清算他和我在一起后他给我的所有伤痕所有不满足感,我对自己脑海里进行的活动感到质疑。是否人类都是如此,还是我的这条生气脑回路曾被示范过,后又被自己长期训练、加强,变得异于常人?我迷惑不解。
在我混乱的思考中,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过一直在努力制造一种自己家庭幸福的假象,所谓幸福,不过是我一力守护的珍宝。我像所有的讨好型人格一样,事无巨细,委屈求全,却也因此在心里埋下怨恨。
用国人对一个丈夫一个男人的标准来看,霖确实是一个好丈夫。他辛勤工作,挣钱养家,可是这就够了吗?相较于人们对女人的诸多要求来说,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宽松太过放纵?
作为一个已婚女人,我要上班,我要做家务,我要教养孩子,还要操心家里的人情来往……可是霖,只需一句“我今晚回去”,我就心花怒放、马不停蹄地接完孩子,赶紧买菜,然后煲汤做饭,总要准备成一幅温馨宜人的家庭欢聚的场景图——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有意为之,用心守护,是为了让家成为那个真正温暖舒适的港湾。
可是我希望他看见我的付出,对我多一分理解,对家里多操一份心。男人,特别是已婚男人,真不应该是那种只要承担起经济责任就可以毫无愧色面对妻儿的人。
霖固然不完全是那样的人,家里的修修补补,改改换换,都是他的功劳。偶然回家,也会搭一把手照顾下孩子。可是,不仅仅如此就够了,一个家庭需要操心的琐碎太多了,两个孩子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有时候很累,真的很累。
有孩子以来,我吃饭要么是喂孩子吃够残羹冷炙时我再吃,要么是我狼吞虎咽扒几口就赶紧去喂娃。然而霖,永远是那个滚汤热饭第一个上桌的人,也永远是那个不慌不急饱汤饭足之后最后一个撤下餐桌的人,我一度怀疑他是否真能吃的那么心安理得?
两个孩子的爸了,他身上经济压力是重。总是废寝忘食地拼命工作,我心疼他也因此特别留意他的饮食起居。可是他对自己工作以外的事情,确实是不上心的。能不操心的就不操心,他显得从容不迫、不谙世事,像所有未婚男孩一样心无挂虑,无忧无戚。可是当他承担起家庭的一些家务时,我却心怀感恩,长辈们也对他的顾家行为夸赞有加,我有时是羡慕他,有时竟又是嫉妒他。
婚后的男人只要在家庭生活中能充当妻子的助手,就可以褒奖有加,俨然是一个模范丈夫。可是女人就未必那么幸运,她面对的家庭琐碎、家人的诸多要求、社会的评判标准要严苛得多,她身上的担子不轻。
如果一个普通家庭(除却那些极度富庶的人家),女人过得幸福,大抵是有一个好丈夫而且是不同于一般社会标准的好丈夫,再者就是有为她分担的明智长辈,要不然就是女人内心足够强大以至于能自给幸福,否则我想象不出有其他更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