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五点不到的时候，正和同事交流着工作上的事情。一转头看到窗外乌压压的，看来一场大雨将至。雨后这个燥热的世界会清凉一些了吧。

我妈忽然打电话过来。一般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在微信上和我说，很少打电话，因为她知道我有时候接电话不很方便。

电话那头还未开口，她就呵呵呵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爸进去了。”

“去哪了?”我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进派出所了。”

“啊，打麻将啊，被举报了？”

我爸一般雷打不动的作息。上午在自家屋后小院子里种菜浇水，折腾家里的菜园子。十二点和老头老太们打麻将，下午四点回家做饭吃饭，六点和我妈一起去遛狗。然后晃悠去他们打麻将的地方观摩个半小时，再回家看电视睡觉。

昨天我妈见四点过了怎么我爸还没回家，就急了去找，才发现屋里人去楼空。

“反正十几个人了，让他里面待一会吧。没事，我就觉得好笑，告诉你一下。”我妈还在乐呵。

也是，都是老头老太，几毛几元的，只是打发时间，不至于有个老年痴呆啥的，这样玩玩，一般我们不会阻止。我爸也就这个爱好。

“他们也就走一下流程，等会应该就回家了。毕竟，疫情还在，他们也属于聚众了。”我说。

老爸固执起来也蛮固执，2020年疫情刚起来的时候，我们不让他出门，他还恼上了，说自己又不出去，就是自己村里几个人一起，也没外来人，有什么关系，说我们就是小题大做。

当初我还威胁他，我要去居委举报。他一瞪眼，都是乡里乡亲的，举报啥。

后来看看确实就是自己村里的这些人，也就无可奈何随他去了。年纪大了，就随他心意吧，不然老在家里会憋出病来。

这次去打麻将的这户人，是我爸蛮喜欢的一个后辈，进进出出常唤着“叔”。叔你怎么样怎么样，叔你帮我写副春联，叔你拿几个自家的玉米回去我婶喜欢吃，叔我上班去了一会他们来打麻将你帮我招呼一下。

老年人，尤其是工作忙碌了一辈子的老人，当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被需要的时候，会很失落。

我爸刚退休那会，我们帮他找了份清闲的活，在一个朋友的小公司，让他做做仓库保管、食堂记账。

结果他将朋友的公司当自家管理，我笑他抠门至极：进出库账实清清楚楚，凡已领用过的再领一律以旧换新，小到一副防护手套；几个人的小食堂还要每顿饭统计用餐人数，不能有浪费……

朋友倒十分认可我爸，觉得是真心实意心疼老板为老板节流呢。开源是老板的事情，节流是他的事情。

做了几年，差不多要70岁了，我们觉得他该享受老年生活了，就让他在家待着了，他还老大不愿意。

后来我女儿大了寄宿了留学了，我爸的作息就固定下来了。

父母安在，是子女的福气。所以一般我不强求他们做不愿意的事情，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情，都是小事情。老年人嘛，还能有多少个十年。

我爸就越发任性起来。

昨晚八点刚过，我妈给我发了个微信：你爸还没回来。

我对先生说，不行，我得回家看看去。我妈一个人在家，她会慌的啊。打听说是五六个小时做完笔录就回家的，现在也应该快了。你就不要去了，不然我爸万一觉得老丢脸了下不来。自己女儿么，总要好一些。

我回去差不多九点了，路上顺便在派出所门前停留探了一下，所里灯光明亮却很安静。

我妈独自在厅里刷着手机，两只小狗趴在她脚边，有种说不出的孤单。

我说，我们去派出所吧。我去问问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坐在我的车上，我妈还在絮絮叨叨，其实你不用回来，没关系的。家里还有两只狗陪着我呢。

我妈又把自己排在了最后。

派出所里辅警们在吃着晚饭还是夜宵，他们并不清楚，大多冷漠地摇头不语。门口一个端着饭盒的辅警看我妈年纪大了，就给了个电话，值班室的，有警察。

我就想知道，我爸他们那样的，在里面待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有吃的吗？这样的问询不通知家属的吗?对于八十的老人了，和年轻人一样对待的吗？

警察的回答很官方，除了说放心有吃有喝、不会超过24小时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既然正在做笔录，我对我妈说，那应该也快了，估计你回家也坐立不安，那我们一起在门口等吧。

那时已接近十点，正说着呢，就看见一群人影在大门口出现。嘈杂声传来，像在说着话聊着天。

我和我妈忍俊不禁。他们还嘻嘻哈哈，好像旅游归来。

我俩悄没声地等他们走进。我扬声叫：那个谁，那个老先生，你过来一下，还有事需要交代一下。

我爸一愣，转而又喜笑颜开：你们怎么来了?

我说，老头你待遇好啊，我和我妈等着为你接风呢，还专车伺候着。

这老头还老干部似的，挥着手，没事没事，就问下情况做下笔录。

我无语了。来之前还和老妈一起猜测着，我爸出来的时候脚会不会软啊，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

现在看来，我们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看俩老无恙，我也安心了，给先生和我妹报了平安。

看我爸这架势，也许他觉得像一段老革命的光荣史了吧，又好像是一个玩笑，以后茶余饭后一乐的事情了。

我又一次苦笑不得。时针指向十一点，好了，驱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