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nger”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烟,然后从嘴角唇边轻轻漾出这个单词。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我看红了脸。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那个冬天。
我记得那一年的雪很深,没进我的膝盖。我在那颗圣诞树下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摇下车窗,向我招了招手。
那天我就那样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车。他那双眼好像带着神奇的魔力,如一个神秘莫测的黑洞,吸引着我。
“去哪?”
我没回答他。
我的心如小鹿乱撞,完全沉浸在他那双漆黑的瞳里。
下三白,薄唇。
听说这样的男人最薄情。
我瞥见镜子里自己素面朝天的样子,感叹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又不漂亮,凭什么吸引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急。
摇低了车窗点燃一根烟。时隔多年,我还记得那是万宝路。
凛冽的风透过车窗缝隙吹进来,拂过男人英俊的侧脸。
我大着胆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卢之遥。”
我只用了三分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千伶百俐的三分钟。
我是高中里成绩末尾的学生,相貌也平平无奇。
后来无数次我在他怀里埋着头问他,“卢之遥,你凭什么喜欢这么平淡的我?”
他望着我,“Anger,你的问题似乎太多了。”我见惯了他这幅神秘莫测的样子,也不好在追问。
他可能不喜欢我的名字吧,总是叫我anger。
后来我想了想,毕竟我都不喜欢我的名字。
李清华。
我妈当年或许是希望我能考上清华吧。可惜天不如人愿,我成绩不好离清华可差太远了。
如果不是那天,我看到他搂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回家。
我真的会相信,他爱的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我。
那个女人是苏玫之。
人如其名,如玫瑰花一般娇艳。
我之所以会对她了解的如此清楚。
不为别的,因为她是我闺蜜。
就是那个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每次我回家我妈都要念叨几句。“你看隔壁家的玫之,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我还是站在第一次认识他的那颗圣诞树下。只不过当初这颗圣诞树闪烁着灯光,缀满了七彩各异的糖果礼物。如今却像一颗破败枯萎的死树,奄奄一息。
就像我们走到尽头的爱情。
或许那并不是爱情,我只是最底层有钱人的玩物罢了。
高考结束,我背着笨重的书包走到家里。
别的同学把书撕成碎片漫天飞舞的时候,我默默地蹲在教学楼下捡拾着残肢碎骸。希望可以拿回家多卖一点零钱。
二十岁的时候。我贫穷丑陋,成绩又不尽如人意。
卢之遥开着跑车遍地寻欢作乐,苏玫之顶着光鲜亮丽的躯壳肆意分得他的宠爱。
我从来没有去质问过他怎么跟苏玫之走到一起了。
我觉得我就是他眼里的一粒尘埃。现在他擦干净眼睛了,自然忘了我这颗尘埃了。
他应该去认识更优秀的人,优秀到足以与他比肩站立的人。
就像苏玫之。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听说苏玫之拿了名牌大学的通知书,卢之遥却音讯全无。
虽然我跟苏玫之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可是自从撞见他们在一起,这两个人就都从我的世界里消声灭迹了。
有一年春节苏玫之回来,领着新恋爱的男朋友。
我并没有勇气问她卢之遥的去向,我觉得我没这个资格。
可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望着他微信头像发怔。他从来不换头像,不更新朋友圈。我甚至没有勇气发个消息试探他有没有删除我的微信。
这个人走得干净利落,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在我的生活里一样。
我仍记得那个夜晚,我跟他躺在一张床上。他温热的呼吸吹到我脸上,我们之间只留有两指间的距离。
可他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安静地睡在我旁边。
我蹑手蹑脚的起身吻了一下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却不敢俯身下去吻他的唇。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夜不归宿的夜晚,也是唯一一个。
我带着我不如意的成绩进了一家小医院做护士。每天东奔西走在各个病房间,偶尔还是坐在窗台边试想能不能看见他的身影。
“李清华,别愣了来患者了。”分诊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我听到抢救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惊人的刺耳。
我的目光掠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她黏腻的长发和着血迹。我却从五官依稀辨认出苏玫之的脸。
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我已经没能力替她抢救了。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我眼角滑落,滴到她脸上冲散了一点血迹。
我望着心电监护平直的线条,无比清醒又无比混沌。
苏玫之死了,坠楼重伤。
我接到她的时候她的手还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开始微微僵硬了。
我听到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并不急促,反而一步比一步沉重。
骨节分明的手推开那扇门,带着满身烟味走了进来。
卢之遥来了。
他睁开熬红了的双眼,蹲下去握住苏玫之的手。她的手已经开始僵硬了,所以握手的弧度并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