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的时候,表弟表妹考到了秦安县最好的初中读书。这所中学没有宿舍,一般都是县城本地小学按部就班或者走人情升上去,乡里的孩子要进去的话,成绩得非常好,表弟是以当年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学费全免。那时候他们没地方住,只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刚好我和大姐在县一中上学,两个学校离得很近。县一中的住宿条件不是很好,我们就一起搬了出来。房租一个学期六百块,我们租了两间房,由婆婆来负责我们的伙食。
那时候姑父还在世,他每周都会来出租屋里给我们带蔬菜水果还有小卖部里的零食。表弟也是那时候雷打不动会给我带2升的井水来喝。那个时候正值在修高铁通道,沿路拆了很多的建筑,那些废弃建筑物有很多木板。我婆婆每天早上五点钟起来去捡木板,木板堆满了出租屋的院子。爸爸就借了三轮车把这些木板拉到了家里,他用这些木板做了很多新板凳,妈妈用毛线勾了很多个板凳套,软软的坐上去很舒服。爸爸订了一个巨大的书架,把我们五个的书都分开放了进去。爸爸还特意做了一个老人的摇摇椅,拉到了县上出租屋院子里给婆婆坐。那个摇摇椅有点大,房子里放不下,就放在院子里。我们一个院子里租了四家学生,另外三家的人轮流坐那把椅子,婆婆很少有机会能躺下。我们四个看不过去,让他们不要坐,那三家里面有一家的妈妈很嫉妒我们几个学习好,经常打听我们的成绩,还故意给婆婆难堪,我婆婆为了我们几个都没有提起。但我们四个心思很活络,什么都知道。后来我和表弟跟那家的学生吵了起来,那家人的妈妈就说我们家一连串都是女的,不过就学习好一点在嚣张什么。她不太敢说表弟表妹,因为姑姑家那时候比较富有,表弟表妹长得很好看,姑姑经常给他们买时兴的衣服。所以只会指着我骂,我也毫不示弱,骂了回去。后来我婆婆出来往院子里泼了一盆水,那水和那个女的擦身而过,我不禁佩服起婆来。当天下午爸爸就拉拉走了摇摇椅。
大姐高考时候,考进了甘肃省前五百名,当时天水市一个做房地产的人随即就奖励了县一中前十名学生各一万元。光荣榜放榜的时候我们狠狠出了一口气,那个女的的儿子,只过了二本的分数线。我恨死那个男的了,他经常趁婆婆不在的时候问大姐题目,那个男的的解题思路根本跟不上大姐的,他又笨又坏,故意在学校里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让大家以为大姐在和他谈恋爱。我简直恨不得撕烂他的嘴。后来我也考上了一个一本院校,表弟表妹也都考上了名牌大学,我们租过的那两间房子价格大涨,听房东说后来有不少人争着租那两间房子。
婆婆走后,我们把那些板凳和椅子都搬到了天水的新家,摇摇椅没有搬,仍旧放在老家的院子里。本来爸爸也要搬走,妈妈说婆婆不知道我们买了新房子,她要是回来没看到摇摇椅,就不能舒服地晒太阳了。爸爸听了妈妈的话就没有搬走那把摇摇椅。还有爷爷的收音机,爷爷每天都会摇着两根长长的电线收听信号,后来我们买了磁带给他,他就天天在里面听秦安小曲。爷爷生前唯一的爱好就是弹秦安小曲。秦安小曲是一种秦安县的非遗,整个表演过程由一个团队合作完成,要有打铃的人,要有主唱,要有打铜耳的,最主要的是要有弹弦子的人。爷爷就是自学的弹弦子,家里人都很反感他不分早晚的练习,爷爷也知道大家不喜欢他,他不和任何人交流,就是自己弹弦子。后来他慢慢地认识了一些对秦安小曲感兴趣的朋友后,就时不时邀请他们来家里或者去朋友家里弹弦子。后来爷爷的弦子成了镇上数一数二的弹手,逢年过节有隆重节日的时候,秦安小曲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场表演,他们都会邀请爷爷去。爷爷这个人很容易骄傲自满,经常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惹得村里的人对我们家心生怨恨。于是我们所有人更反感他弹弦子了。
爷爷下葬的时候,爸爸把他那把两千多的蛇皮弦子一起放进了棺材里面。我们搬家的时候,也没有带走那个收音机。其实我对爷爷还是有愧意的,因为我们全家长年的冷暴力,让他的性格更加不好。尤其是他每次喊我们给他盛饭的时候,我们装着不说话,他只好自己从炕上下来骂骂咧咧去厨房盛饭。而我们身边的大人都纵容了我们这一行为,爷爷在梦中那声声的叫唤,像一根木棍一样戳着我的后背,一想起来就难受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