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体关系学课程将走进克莱因理论,这次课上涉及到“内射性认同”和“投射性认同”等理论点,这些点决定了孩子人格的品质,也决定着人格之后发育成长的空间。现在每每提及“人格”这个词,我都在以一种庄严肃穆的态度去诉说它,它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生命所不能承受之轻”。曾经的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成瘾性人格的泥沼中翻腾,却对此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沼底,接受命运生或死的安排。这种体验就像是你清醒着,却又一次次无法自拔地去沾染毒品,放纵带来短暂狂欢的快乐,再之后则是面对现实所产生的巨大空洞感与失落感。这就是人格嬉笑着对你的命运开的玩笑,它似乎在说,“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却拿我没办法的表情。”
我在前几天的辅导中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怒吼,虽然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种“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般的强悍生命意志。这份生命已是风烛残年,如今熬得灯枯油尽,似乎一阵强风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吹灭。但这份生命就算是如此的强悍,却也完全不自知地落入了人格开的玩笑。他拼了命地在与人格的迷宫绞缠,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可以离开这座令他痛苦的迷宫,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我想,他应该是依赖这座迷宫,依赖这份痛苦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走上了阳光大道,那时该如何去走,将如何面对未知?这是我们经常说的“路径依赖”。这条被你依赖的路径如果你重复走了上万次,持续了数十年,这条路将形成一座固若金汤的迷宫,将你困于其中,你在其中轮回数万次,数十万次,就这样渐渐耗尽了你的生命光阴。
体会着这份沉重,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句感叹:“我们都是在戒毒的人,如今毒已深入人格的骨髓。尽管所有的毒在最初,都是以奶水的形式哺育我们,可之后却要来戒毒,这个过程是漫长且痛苦的。”
我觉得很黑色幽默,大概人性真的是本恶吧,婴儿的世界里存在着“因爱而善”和“因失而恶”的两极分化,我们幼小的心灵在没有得到母亲的爱意之后,拼命为自己的人格自我哺育的竟是那么多“恨与恶”的毒药,却无法给自身带来“爱与善”的养料。
说到这儿,我们一起来复习课堂上T将专业理论与生活经验不断地糅合,最终萃取而出的孩子在人格成长过程中逐步形成恶意人格的过程:“原始需要未被满足→→向养育者发出激烈反应遭到拒绝→→持续受挫,通过幻想对其客体形成恶形象,隔离与排斥→→创伤性想象成为心理活动→→逐渐形成恶意人格→→客体关系中,恶意人格成为核心心理,成为主人格→→恶意人格是充满怀疑、隔离、攻击、边缘的封闭心理结构,形成心理内在动力的循环。”
我也想就着恶意人格这个基础上生发出的“施虐与受虐”的路径,试着萃取一下自己从多个案例中所看到的东西,我暂且将其描述为“报复(施虐)机制”与“受难(受虐)机制”。这两条机制偶尔会有微妙的相互调换的过程,不过调换都只是为了服务于核心人格机制。
报复机制令施虐者常将自己置于“受苦难太多”的委屈怨恨背景之下,以受害者的身份获得道德制高点的谴责权,他在关系中更具有主动权,并会对施虐有效而感到内心被满足和充满成就感,也就是“很爽”。
而受难机制令受虐者深陷于“无私献身”的幻想性荣耀感之中。我突然想起很多有着“圣母情结”的女性似乎都心怀这样的幻想性荣耀感,所谓“他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他再没有了我,那他该怎么办呢?”因而大多数“圣母”在渣男的世界里无尽轮回。我遇到的男性则以遭受苦难的身份,将自己置于“硬汉可承受一切不堪”的盲目英雄主义的情结之中。如果有着“圣母情结”的女性在荣格的语境下,可形容为被“阿尼玛”的原型俘获了。那么是否也可以形容这位受虐的男性同样被“阿尼玛”的原型俘获了呢?他们在“施虐受虐结构”中失去了感知现实的理性能量,只是一厢情愿地奉献和牺牲,任由施虐者践踏着自己的生命。
我观察到在这样一个施虐、受虐结构里,受虐者会想方设法地激发施虐者对其施虐,而施虐者无一例外会掉入这个人格结构的陷阱里,对受虐者发出攻击,受虐者会将施虐的小刺激无限放大和反复体验,如同无数次回味原始创伤那样,歇斯底里地用失控的情绪冲击着自己的人格,也进一步地刺激着施虐者再次发出攻击。这就像是一部只有两个人的戏剧,剧本都是两个人想当然地构架出来的场景,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剧本里的主角,演得无法自拔,一个人无限地放大怨恨,另一个人无限地扩大事态,一个人无限地发出攻击,另一个人无限地承受痛苦。
经过我的观察还发现,陷得太深的施虐者在施虐的同时,也会以“受虐”的方式去收集施虐时所需要的合理化材料。我在此还原一个施虐者的话语,他说:“她让我不用管她去上课就好,她觉得这里空气很好,希望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她不走,我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当然,我也可以甩下她就走了!结果陪她导致我后来……”我觉得在这句话里,施虐者做出边界清晰的离开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为何他陷进去了呢?中毒太深的施虐者倾向于令自己在一种“被害”的背景下收集资料,因此强行令自己将现实扭曲为被迫对她进行陪伴,这一切都是为了“施虐受虐”的这场大戏能够演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有理有据,足以声泪俱下获得最极致的效果,也让自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受虐者进行攻击。我认为,将自己强调为“受害者”,这或许也是施虐者非常隐秘地消除自我内疚的一种方式。
从这样的形式上来看,受虐者的人格、心智毫无疑问是被冲击得最惨烈的,为了受虐而没有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任何安全防御措施的受虐者,承受的毕竟是来自于施虐者歇斯底里地攻击。说到底人的本性还是渴望爱意和温暖的,若常年总被恨意狂轰滥炸,一个人的人格、心智都会慢慢往消极、毁灭的方向倾塌。
就如同尼采所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对于施虐者来说,其实也是巨大的损耗,毕竟施虐者每每攻击前都要不断地调动自身的恨意进行创伤性幻想来蓄力,就像走火入魔的人浑身冒着黑气,准备发出那致命一击。这样的蓄力模式,对施虐者自身的善意、爱意减损是摧毁性的,而且戏到深处忘乎所以,施虐者的人格虽然不至于像受虐者一般被冲击到魂飞魄散,但也会陷入被浓烈恨意包裹的狂乱之中,长期陷在无意识的报复状态里,整个人的气场会变得怨恨十足,如此一来,施虐者社会化、情感发育这一极自然也会受到很恶劣的影响。
施虐与受虐,这也是一种成瘾性的结构,非常难以自拔。我曾经在其中倒腾了无数年,如今回想起来,大概在高中时期是发作最严重的时候,声泪俱下的独角戏的确令我如痴如醉。近两年在学习心理学的帮助下,我逐渐完成了人格的修复与成长,开始能够看清楚这种施虐、受虐结构,并且逐渐向人格中的这味毒药告别,坦诚相待地说,这个过程的确和戒毒的过程有得一拼。这是人格向我们开的一个关于命运走向的玩笑,也是一味令我们欲罢不能的毒药。现在再来回味我说的那句,“我们都是在戒毒的人”,是否又更深有体会了呢?
说到这里,我就要给这个看似漆黑一片、乌七八糟的人格世界带来些许星光了。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在既成事实的成瘾性中,要如何才能够将负向的毒药置换为正向的资源呢?我试图在资源种类上花心思,让更有品质的内容代替掉原始的心理慰藉。比如我通过看剧情并不出彩的动漫,借由对虚构的动漫人物的幻想来获得情感的慰藉和学习的动力,那我是否可以通过置换为阅读类似《傲慢与偏见》这样更有品质的名著来获得现实的情感体悟呢?曾经看过一本与哲学相关的书,上面写道“人的大脑总是会帮你选择那条当下花费力气最小就能获得最多轻松愉悦的道路。”的确如此,我试图通过置换资源来对付成瘾性的道路并不顺利,还是只能通过将成瘾源直接阻断这样的方法才能控制成瘾性,并非是我所期待的可以自然而然地告别毒品的诱惑,做到真正不再需要这种低级层面的愉悦补偿。
机缘总是到来得刚刚好,我在生活三联周刊上无意之间跟进的英国公学文章走进了我的视野。闻名于世的传统英国公学——伊顿中学,不仅代表着一个阶层,更代表着一种生活方式。我从被伊顿的教育理念所触动,再到被伊顿式的生活方式所激发,顿时对自己贪图的那些成瘾性愉悦的事物无感了,甚至还会因为自己在此浪费了太多时间而感到羞愧。
在此节选文章中让自己心仪的片段,大家可读一二,个人认为会让你对教育的认识产生深远的影响。
“伊顿生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俗一点讲,叫‘狂’。”
“14岁的华天每天早上8点起床吃饭,半小时左右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堂。在教堂里未必要具体做什么,但伊顿生的一天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伊顿公学一直坚持的体育教育理念也是英国人最推崇的,那就是体育对性格的塑造,体育的本质是人格教育。学生在体育课中强健体魄,也在体育竞技中培养自信心、团队合作和纪律性。只有这种激烈的身体对抗,才能产生坚强的体魄、顽强的意志。”
“精英群体应具备以下一些特征:职位高;比例小;社会地位高;独特的生活方式;具有群体意识和集体凝聚力;排外而不自封;乐于和敢于承担责任;有道德责任感;拥有各种权利。”
“他所设想的绅士需要有事业家的知识、合乎其地位的举止,同时要能按照自己的身份,成为有益于国家的人。为了这一目的,绅士必须具备强健的身体,而且必须集德行、智慧、礼仪及学问于一身。”
“人生幸福有一个简短而充分的描述:健全的心智寓于健康的身体。”
“作为学校,如果你的考试成绩名列前茅,那么未来的大门就向你的学生敞开。但这是有代价的,当他们走出这扇大门时,他们的个人和职业是否幸福和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考试成绩之外的诸多方面的训练和教育。这些训练和教育更多体现在我们传统认为的副科中,比如体育、音乐、艺术和戏剧。这些副科正是与培养创造力、批判性、自信、领导力更相关的部分。”
“德行比人情世故更难获得,年轻人一旦丧失了德行是很少能再恢复的。儿童的心理和礼貌的形成需要不断的注意,因此应针对儿童个性特点而采取相应措施。”
“可以说,绅士培养的核心与其说是教书,不如说是育人。全人教育——培养全面人格的绅士——一直是公学的基因。”
我能够体会到,为什么说增加个人的见识和视野,远远比埋头读书来得更重要了。我在对伊顿式的精英生活燃起渴望的同时,顿觉自己满足于日常的成瘾中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堪回首。我也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成瘾性缠上无法脱身的原因,因为自己局限于现有的肤浅的生活方式的困境中无法自拔,尽管对更优质的生活方式有所追求,却一直缺少契机让自己真实体会到精英的生活方式是怎样的,对接不上的追求,就会像一个泡影般虚弱无力。
因此我在推荐三联这篇文章的时候写道,“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英雄,而伊顿也正是一块孕育英雄的土地。我果然还是很渴望优秀,看着伊顿这座花园里一粒粒具有优质生命力的年轻种子,给人带来充满希望的力量。我想这是道标,也是我去追寻的生活方式的方向。”是的,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想我可能会带他去有着优质教育氛围的学术环境中待一段时间,让他去体会专业、专注、富有活力那样的人身上所具有的魅力,让他能够找到那样一个值得去追寻的英雄。
你可能会觉得好奇,讲这些与课上的内容是否有所对接?其实开始所细说的“施虐与受虐结构”,其中已经融入了“真实经历的人物”、“想象的人物”、“建构与真实之间的边界”、“想象性创伤拒绝现实的调教”这一系列的元素,不知你能否体会到呢?当然,关于最后伊顿这一段中所说的那个英雄,我想说,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吗?只是由于每个人生而不同,我们要等的那个人也会不同。我分享的,也仅仅是我所等待的那个人带给我的,无以伦比的改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