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城,小巷。
雪满松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淡淡的牛肉面味儿。
醇香的牛肉味儿,不由引得腹中一阵辘辘。
口中一声轻“嗤”,回头又望了望那鎏金烫就的“镇远镖局”四个大字,一股藐视在胸中升起。
若不是受人临终之托,雪满松才懒得与这些镖局打交道。
江湖中这些镖局,大都仗着早年闯下的一些威名和各路豪杰的情面混日子;些许年来的平安无事,也就滋养了手下那些镖头、趟子手的狂傲之气。
镇远镖局,除了总镖头“独臂金刀”陆远声曾在昔年间的川西古道,独自战退横行川蜀的“蜀中四鬼”以外,近些年确实再无拿的出手的战绩。
何况那一阵,陆远声也并非完胜,贴上了一只左臂,才博得一个“独臂金刀”的名号;却使得镇远镖局从此有了吹嘘的资本:大肆宣扬总镖头如何如何厉害,尚有二镖头“虎头金锏”如何高深莫测…
也难怪,镇远镖局地处京城,本来就多保的是一些富商巨贾的金银财宝之类;这些所谓“价值连城”的东西,真正的武林豪客是不会有兴趣的。
混迹江湖,有的人靠的也是走运。
只不过,是否会永远走运,大概还得问问老天爷了。
自己这番无意伤了陆家兄弟,不知道是算他们不走运呢?还是自己不走运?
2.
“这位大哥哥,来碗牛肉面吗?”
正思忖间,忽闻一个宛若莺啼的声音在问自己。
雪满松四顾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顺着刚才那牛肉面的香味儿走到了一个摊前;而此刻,一个面若桃花的姑娘,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看来还真是饿了。
“好!可有牛肉?”
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里面似乎还有半壶多:那可是昨天在城东大富金万两家中盗来的正宗陈年“女儿红”;此刻若是配点牛肉,痛饮一番,借机驱散适才的不爽;再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压酒,岂不快哉?
腊月末的京城,雪花早已飞舞的腻烦,只剩下刺骨的寒风。
大马金刀的往棚子里一坐,却听到小姑娘格格一笑:“这位大哥哥,实在抱歉!春儿这里只卖牛肉面,却没得牛肉卖哩!”
“你叫春儿?”
“小女贱名逐春,让大哥哥见笑了。”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逐春,好名字啊!吃了春儿的牛肉面,恐怕这满城都是春风飞舞了!哈哈,好!好!”
春儿又是格格笑道:“大哥哥还真是好文采呢。春儿这样一个俗名,倒让大哥给说的这般有趣。”
雪满松却忽然一脸哀伤:“只是春儿不肯卖给我牛肉吃,这样我就没心情喝酒;春风要有酒,才会来得欢快呢!”
春儿眨巴着一双宛如秋水的眼睛,半信半疑的问:“还有这回事?”
“有啊。你不听人说:两桥十里东西市,只欠春风一酒楼?那春风的酒量,可是大的很呢!”
“可是,可是春儿的牛肉,只能用来配在面里卖的,不曾单独卖过啊!”
“嗯…,这样,春儿,你给大哥哥上五十碗面,可有?”
“五十碗?你一个人吃得下吗?”
春儿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雪满松。
“哈哈哈!你把牛肉给我放一起,面要生的,不下锅,可好?”
“生面?生面吃了要拉肚子的…”
3.
“春儿!在跟谁说话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棚内的隔屋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位布衣老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有客人,为什么不招呼?你这孩子,又贪玩了。”
春儿听了老者的话,一撅小嘴:“不是啦爹爹。这位大哥哥要吃牛肉,咱家的牛肉没有卖过哩!他又要我给上五十碗生面,我怕他吃了会拉肚子嘛!”
“哦?”
老者扭头打量着雪满松,心中也是奇怪:“这位小哥,这,五十碗生面,你怎生吃得?”
雪满松哈哈一笑,赶紧向老者抱拳道:“老伯勿怪!晚生只因不耐寒凉,这巷子里又没有其他酒肆;故而斗胆向令爱讨些牛肉吃,以便下酒,暖暖身子而已,实无他意。”
老者听了,抬眼又打量了雪满松一眼,雪满松趁机装出一副寒战之样。
老者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春儿,你去把剩下的牛肉给这位大哥切了吧。天色已晚,让小哥好好喝点,我们也正好收摊儿。”
“哦…好的爹爹!”
春儿扭头悄悄对雪满松做个鬼脸,却发现雪满松也正在得意的看着她。
“哼!不是爹爹可怜你,才不给你这么多牛肉呢!”
端上牛肉,春儿小声的在雪满松的耳边假装生气的说道,眼里却似乎多了一层欢乐。
“哈哈!春儿这么善良,舍得让大哥受冻吗?”
“哼!”
4.
“再岁春风把酒杯,今年更觉倍迟回。
海棠消息知渠负,杨柳风流笑我衰。”
雪满松忽然想起了自己辞别师门已经三年,独自漂泊江湖,看透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不由心生凄凉,长叹一声。
“衰?大哥哥哪里有衰了?我看你长的蛮帅的嘛!”
春儿不解的问到。
自己确实是个衰人。
师从“剑圣”史怀仁十载有余,虽学得过人技业,也曾在三年中,秉承师训,立志做一名惩奸除恶的侠士;无奈江湖险恶,更多是尔虞我诈、利益勾结。
闯荡江湖这几年,因见民生疾苦,便索性做了一个劫富济贫的盗贼。更因喜好杯中之物,每盗一处,必将那些巨富大贾的酒藏尝个痛快,才被江湖上送了一个“醉盗”的雅号。
虽也曾凭借三尺青锋亲手铲除过诸如“江南花客”、“陇北双魔”之类的淫贼恶盗;却又时时会感到人心险恶,行侠仗义非一己之力可以完成。
更兼有时下边塞烽火不断,胡人犯境,朝廷却奸臣当道,任人不贤,导致边军连连失利;任由胡人在边境烧杀抢掠,胡作非为,百姓苦不堪言。
每每想到这些,不由感觉空负一身武学却无为至极,心灰意冷。心觉倒不如做个游戏风尘的浪子,虚活此生,落得一个快活足矣。
不是衰人,又是什么?
雪满松看着天真的春儿,突然想逗逗她。
“大哥哥自以为是衰人。唔?春儿说我长得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听到“情人”两个字,春儿不由得满脸绯红的嗔道:
“春儿以为大哥哥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是与那些公子哥儿、少爷一般的轻浮之徒。”
正想争辩,雪满松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阵传音之声:
“半个时辰之后,城西乱葬岗见。”
二师姐?她怎么也会到了京城?
5.
昆仑山,悟剑崖,剑圣门下,除了雪满松,还有一个大师兄祝青城和一个师姐苑苏华。
师父史怀仁胸怀宽广,与世无争,平素里深居简出,终日钻研剑道,不问江湖之事;大师兄祝青城秉性仁厚,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已于五年前遵循师父之命远赴边塞,以慈仁之心和一身武艺,去帮助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
二师姐苑苏华,生的貌若天仙,又聪明伶俐,很是讨师父的喜爱;但因行事过于任性、手段狠辣,却是师父最为不放心的弟子,故而将她留在身边侍奉起居,顺便磨化性格。
雪满松入门最晚,却是师兄弟三人中最让史怀仁头疼的一个;论资质,雪满松天赋异禀,于武学一道一点即通;论品性,却是最为顽劣、狂傲,加上其性嫉恶如仇,不畏强势,三年前因为酒后狂言、恣意贬损一些所谓的名门正道而大放厥词,被史怀仁一气之下赶下悟剑崖,借希望于让他自己在是非纷争的险恶江湖中得到锤炼、学会收敛。
想起这三年来的江湖漂泊,雪满松心中不免又是一番唏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