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路走了很远,远到几乎返回到离出发点不远的地方。雪停了很长时间了,但寒气依然逼人,天还是阴沉着脸,时间也不早了,日光慢慢偷走罩在大地上的外衣。
子敬他们四个人没有晚饭,也没有食欲。刺骨的寒冷又一次折磨着他们,速度也再次缓下来,这是个糟糕的现象。
他们走到一个小上坡,左侧的岩墙上出现一道臂弯,有很多褶皱。子敬赶紧停下来探头看向褶皱的岩壁下方,那里长满了像对面森林里那样的巨大云松,松树离他们脚下的岩石路很近,约莫一丈左右。
“等等杜兄!这是个绝佳的地方。我们可以从这儿下去,用这条麻绳和你带的那条,喏,还有这棵树,好像天生就为我们准备的!”
“天啊,确实,我们过来时怎么没有发现呢?子敬兄。”
“因为大雪,还有大雪带来的雾。再加上回来时是下坡路,刚好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只是你玩绳子的技艺,我有点担心。”
“若你不放心,就让我妻子王梅先下吧,如何?”
“我相信你,子敬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子敬说干就干,没用多少工夫,他已经利用路上的那棵松树,将王梅缓缓从岩顶放了下去。多年的跑脚工作,令他玩绳子的技艺如砍瓜切菜般娴熟自如。
起初王梅出现了几次险象环生的小失误,但随着子敬的教导和鼓励,也渐入佳境。最终王梅率先到达了一丈七八左右的岩壁底下。
王梅的顺利到达,让上面的三位稍显轻松。接着放下去的是杜菲云,险些出事,其次是高个子杜虎。
轮到子敬时,子敬在松树上打了个死结,然后休息了一阵时间,最后用自己的腕力硬生生地放自己一步步下到了崖底。
下到岩壁底的林地陡坡上时,杜家兄妹显得有些急躁,脸上露出好像子敬夫妻马上就要抢他们的金子的焦虑表情。
“现在我们应该往那边走?”杜菲云白了子敬一眼道。
“往那边!”
那兄妹二人顺着子敬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那边走去,那杜菲云依然走在了领头的位置。
这里的林子比顶上密了很多,但树木普遍没那么粗壮。杜菲云已顾不得林地的厚雪再次灌进靴子的危险,奋力向前赶,仿佛一条发现猎物的猎犬。
没走多久,极度的低温和过量运动让杜菲云再次栽倒在雪地里。她的脸上全是冰霜,脸色黑紫,这次比前一次栽倒时的样子更加糟糕。
杜虎右手拇指按住人中,左手抱着妹妹奋力摇晃着,嘴里也嘟囔着什么,声音里带有哭腔。
子敬和妻子赶了过去,围站在杜虎兄妹身旁。
“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杜兄,你妹妹需要烤火,可这里……”
一眼望去,林子里全是厚厚的雪,白茫茫的,根本找不到能生火的地方,也没有干透的树枝,只有无尽的寒冷。
“我有个办法,我们需要堆个雪山出来,速度要快!”
“雪山?子敬兄,你想害死我们吗?”
“放心,按我说的做,你二人绝不可能死!但我们的速度要尽量快,才能保证令妹能活下来。”
听完,杜虎将妹妹交给王梅,自己和子敬便火急火燎地用雪堆起来一座小山。期间时不时用嘴里呼出的热气暖手,最后在子敬的教导下,用脚将雪山踩结实。
子敬便在那雪山上挖出一个洞来,然后将里面的雪掏空,只留四人能躺卧的空间,再在洞里铺上一层厚厚的松枝。
最后一道工序是将子敬随身携带的五根蜡烛放置在四周,然后点燃。当四个人都安全进入雪洞后,感觉到了明显的热量。
一扇用松枝编制的门,从里面关了起来。子敬的双脚被当作门闩,死死踩住松枝。大部分风雪被挡在门外,但空气也能从松枝间的缝隙里渗进来,保证了蜡烛的正常燃烧,还有四人的呼吸。
过了不一会儿,杜菲云醒了,杜虎很高兴,并对子敬表示感谢。温暖的雪洞让人昏昏欲睡,但子敬没有睡,因为这时候的疏忽,可能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他看着其余三人沉沉睡去,直到杜虎的鼾声整整响了三个时辰,他才把怀里仅有的五根蜡烛换了上去。
顿时,雪洞里更加温暖,子敬感觉到后背的毛孔有汗渗出,接着,终于没熬过头脑里的那一丝理智的警惕,进入前所未有的美梦。
梦里,子敬穿着一件华丽的丝绸长袍,坐在一间宽敞的大屋里。两个年轻丫环正伺候着他的下午茶,其中之一躬身端一盖碗茶,正在等着主人的召唤。另一个则在旁边摇着蒲扇,帮自己纳凉。
子敬欣赏着头顶天花板上巧夺天工的红木雕花工艺,感觉到右手食指上碧翠扳指带来阵阵凉意。惬意,自得和满足感从心里流向全身,这是一种无法言表的享受。
倏地,那盖碗茶不小心从丫环手里滑脱,滚烫的热茶泼向自己的左脚。他感觉得到脚面钻心的痛,这痛生生把他从美梦中拉回到了现实。
子敬的尖叫声吵醒了其他的三个人,这痛是真的,但不是因为烫,而是寒冷。子敬左脚上那个被杜虎的匕首戳破的靴子缝里结冰了,很结实的那种。
“啊!我的左脚没有知觉,哎吆!疼!”
“夫君,你怎么啦?我看看!”
王梅正在用吃奶的劲儿,帮子敬脱靴子,子敬却发出骇人的尖叫声。洞口被打开,外面已经大亮了。
在杜虎的帮助下,随着一声惨叫声,子敬的左脚从靴子里被拔了出来。但只剩下半个,半个脚还在靴子里面,跟靴子冻结在一起。
“我的脚,我的脚怎么啦?断了?”子敬哭着问王梅。
“这怎么会?啊!它确实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梅现在是又惊又悲,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感到这次寻宝行动的代价越来越昂贵,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甚至搭上了他丈夫的一条腿。
同时,她也感到完成这次寻宝任务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她想,既然已经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那么找到宝藏才能让自己划得来,才能填平这个代价缺口。
事已至此,赌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还有自己丈夫的半只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成功便成仁,只有前进,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