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4 9章上 第4 9章下
宋居寒紧拥着何故，仿若拥着一根救命的浮木，即便悲愤得身躯颤抖不止也绝不撒手。他醉意朦胧地嘟囔着“我要何故”，令人心碎不已。
何故拼尽全力，将他推开，狼狈不堪地逃出书房。
来到客厅，何故全然不顾那位印度管家的阻拦，径直冲向大门，然而推开大门的瞬间，他呆住了。
门外是一片繁茂的园景，再往远处眺望，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
管家跟了出来，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何先生，我们当下在地中海的一座小岛上，这是私人岛屿，没有少爷的应允，任何人都无法离开。”
何故转过头，冷冰冰地看着他：“岛上有船吗？”
管家恭谨地回答：“仅有小游艇，即便您能拿到钥匙，恰巧又会驾驶、会导航，燃料也不足以支撑您回到陆地。”
何故陷入沉默，径直向外走去。
“何先生。”
“别跟着我。”
何故走进别墅外的花园，热带植物色彩明艳、竞相绽放，未经刻意雕琢，展现出热情奔放的美。何故就伫立在花园中央，满心茫然。他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恍惚间不明白自己为何身处此地。他和宋居寒之间，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大脑冷静下来。
宋居寒把他带到一座孤岛上，莫非是想要软禁他？
宋居寒这个疯子，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看来这次是将他彻底激怒了。
何故思索着如何才能离开此地，他担忧宋居寒报复周贺一，也怕周贺一牵挂，更怕母亲发现他失联后焦急万分。
可这四周皆是大海，他能往何处去？恐怕唯有宋居寒点头同意，他才真的能够回去……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枝叶被踩踏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何故于一片充满生机的绿色中转身望向宋居寒，面色惨白如灰。
宋居寒眼眶泛红，神情凶狠又狼狈，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何故。
何故竭力保持平静地说道：“你打算何时让我回去。”
“你发誓不再见那个司机，跟我回家之时。”宋居寒，你莫不是疯了。”何故眯起双眸，“这种事是两情相悦的，你能强迫我吗？”
“你不是喜欢我吗！”宋居寒从喉咙中发出如困兽般的嘶吼，“你喜欢我难道不是出自真心吗！你不是想与我在一起吗！”
“我如今已经不想了。”何故直视着宋居寒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永远都不想了。”
宋居寒的表情犹如要扑上来撕咬，他嘴唇颤动了两下，颤抖着声音说：“不准……我不准你和他人在一起，你只能喜欢我，一辈子都只能喜欢我！”
何故深深皱起眉头：“宋居寒，你还能更混账吗。”明明是从未珍惜之物，却非要握在手中不肯放开，为何？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宋居寒吗！ “你简直混蛋！”宋居寒冲着何故怒喊，“我那般讨好你，满心盼着与你重新开始！你却不吭一声就离开，甚至还和他人……何故，我真想把你掐死。”
何故沉声说道：“你说要和我重新开始？让我瞧着你结婚、生子，带着合法妻子四处招摇，我继续充当你的地下情人？宋居寒，你向来如此自私，我明白，所有人都先顾及你，所以你也永远只优先考虑自身，我亦是如此，过往那些年，我对你唯命是从，可如今我做不到了，我渴望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你可否放过我？”
“我不结婚！”宋居寒急切地表示，“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发誓，我也不会接触任何人，只要你回来，我能够……”宋居寒抿了抿唇，神情满是痛到极致的委屈，“我能够不再计较你和那个司机的……只要你不再见他，只要你归来，我心里就只有你，唯有你！”
何故的心脏阵阵闷痛，犹如一波波涟漪向全身扩散，他闭上双眼：“你为何期望我回去？七年光阴，你从未将我放在眼中，为何如今却需要我？”宋居寒的嘴唇颤抖着，咬着牙道：“我离不开你，你满意了吧？你一走，一切都乱了套……我不知道你对我施了什么魔法，何故，算你厉害。你回来吧，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应允，只要你回来。”
何故静静地凝视了宋居寒两秒：“宋居寒，你喜欢我吗？”
“我不晓得怎样才算喜欢，可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令我这般。”宋居寒深深地望着何故，“难道这并非喜欢？”
何故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那份酸楚与疼痛，令他几欲落泪。七年里他一直幻想宋居寒有朝一日会对他说出类似的话语，幻想自己牺牲般的付出与爱能换来些许感情，哪怕完全不对等，到最后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一场醉酒后的梦。痴人说梦还不算最为可悲，最可悲的是他活在自己构建的梦境中，自以为是天下第一情圣，以为自己的爱惊天动地，最终却发现只能自我欺骗。如今从宋居寒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痛的是曾经最为渴望的东西，却在自己不再期望的这天降临，世间最大的遗憾，也不过如此了吧。
宋居寒将他所有的信任和希望都消磨殆尽，仅剩下那份孤独、绝望又干涩的爱，他或许会一生都爱着宋居寒，那已然成为他的本能，然而他更高级别的自我保护本能，使他再也不愿和宋居寒在一起了。他甚至能够想象倘若与宋居寒“重新开始”的场景，就如同过去“朝夕相处”那几个月的加长版，宋居寒会反复出轨、欺骗、逼迫，还会结婚、生子、过上如意的生活，而他会再度沉沦，不停妥协、退让、犯贱，最终又回到那七年的模式，他会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轮转。
第49章下
他决然不想再度经历那般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满脸疲态，言道：“倘若你自己都不明了，我更是无从回答，能给你的回应唯有一句，我不会回去了。”
“何故……”宋居寒双目圆睁几近迸裂，“你莫非……莫非是被那个司机蛊惑了？是不是！”
“不是。”何故直视着他的眼眸，“只是于你身上，我已不再抱有任何期望，咱们好合好散吧。”
“什么好合好散！”宋居寒猛地攥住何故的胳膊，那英俊至极的面容已然扭曲，“你究竟想如何，想如何！要我求你吗？你是不是想让我求你？！”
“我想为自己的人生考量。”何故平静地说道，“我将最美好的七年光阴，皆耗费在了你这里，如今我想为自己而活了。”
宋居寒咬碎钢牙：“那我呢？我该如何？你怎能让我离不开你之后，又舍弃我。”
何故惨然一笑：“宋居寒，你说你不知何种情形才是喜欢，那我告知于你。喜欢便是目光时刻追随于你，担忧你冷或热，担心你一顿饭吃得不好，因你之喜而喜、因你之悲而悲，为博你一笑我绞尽脑汁，为了你我茶饭不思，见你与他人在一起难过到数夜无法入眠，还要佯装无所谓。”何故讲至最后，眼眶泛红，“如此的生活我历经了七年，整整七年。你问我你怎么办，我不知晓，着实不知晓，也不愿知晓，正如你不在乎，也丝毫不想了解，我这七年是如何度过的。”
宋居寒望着何故强忍苦痛的神情，心脏仿佛被一柄锐剑刺穿，流淌而出的是热血，却无法温暖冰冷的身躯。
七年……何故的七年，是怎样度过的？
他从未思量过，他所记得的，唯有何故的种种好处，至于何故的伤心、悲楚，他……
何故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再放下时，情绪已然恢复平静：“与你言说这些毫无意义，过于矫情了，正如你所说，是我甘愿的，那七年是我何故心甘情愿的，我上不怨天、下不恨地，也绝不怪罪于你。但此刻我不愿了，宋居寒，倘若你对我尚存一丝情意，就放过我，莫要让我再历经那样的日子。”
“我怎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日子。”宋居寒紧紧拥住何故，他既急切又心疼，声音颤抖不停，“何故……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会再那般对你了，你于我而言至关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你归来吧，你归来吧。”
何故轻声道：“你做不到，你尚且年轻，你还未玩够，像你这样的人，一生都玩不够的。”
“我做得到！他们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唯有你最为重要。”宋居寒收拢手臂，仿佛只要稍有松懈，何故就会从他眼前消逝，“我不再寻觅他人，不再肆意发火，你相信我，何故。”
你持续喜欢我吧，我绝不会再度令你心灰意冷。”
何故合上了双眸，徐缓但坚决地推开宋居寒，他低垂着头，沉默了两秒，方才发出平淡的声响：“无法回到过去了。”
“何故！”宋居寒急眼了，“你为何如此执拗！”
“我若不执拗，也不会倾心于你这般多年。”何故声音嘶哑，“我认死理，决定的事，绝不回头……居寒，好合好散吧。”
宋居寒气得几近抓狂，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牙槽紧咬使得面颊生疼，他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不、可、能。”
“你……”
“我也认死理，我想要的，必然得属于我。”宋居寒捏住何故的下巴，“我要你余生的每日，都伴在我身旁。”
何故怒目相向，满心充斥着无力和无奈。
宋居寒将何故拥入怀中，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处，目光深沉且坚毅：“你想度假，咱们就在此地度，这儿应有尽有。”
“当然不行，我会把你带在身边，我去往何处，你就跟往何处，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宋居寒在何故额头印下轻柔一吻。
何故眼中满是冷意。
这个小岛上仅有七八个人，除了何故，其余的人皆为宋居寒服务。何故能够在岛上自由活动，无人看管他，只因他根本无处可逃，据说每个星期都会有直升机前来运输物品，那是他们离开的唯一路径，但他清楚自己走不了，除非宋居寒应允。
实际上他哪儿都不会去，来到岛上四天，他除了醒来时去过花园，再未迈出别墅一步。
他吃饭、睡觉、看书，除了不爱外出，几乎就如同在度假——既然宋居寒让他“度假”。
宋居寒起初还竭力跟何故交谈，在领略了他沉默的本事之后，也开始变得沉默，有时仅仅守在他身旁，一待便是一下午，或者强硬地抱着他，睡得昏天黑地。
何故并未玩什么幼稚的冷战，他只是懒得和宋居寒搭话。他知晓宋居寒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岛上，宋居寒可比他忙碌多了，等宋居寒撑不住离开之时，便是他离开之际，在此之前，他折腾啥都无济于事，不如节省些精力。
宋居寒从背后拥着何故，抓着何故的手为他修剪指甲，还贴着他的耳畔轻声哼唱。何故觉得他仿若在给狗修剪指甲，不过也懒得抗争，他对抗宋居寒向来未曾成功，也就由着他了。
宋居寒这辈子未曾伺候过他人，一下子剪到了何故的肉，何故疼得一缩，宋居寒一把扔掉指甲钳，将何故流血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何故抽回手，起身前往浴室冲洗。
宋居寒磨蹭了片刻，手中拿着创可贴走了过来，失落地说道：“我刚才眼花了。” 何故欲伸手去拿创可贴，宋居寒并未予他，而是拉住他的手，替他贴上。
何故瞧着他那略显笨拙的模样，毫无反应。
宋居寒捏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对不起……往昔你也为我剪过指甲。”
“没什么。”何故转身走出浴室。
“何故。”宋居寒追了上去，“或许我诸多事都做不好，不晓得如何待人好，可我愿意学。你为我所做的那些，我也甘愿为你做，难道这样也不成吗？”
何故稍作停顿，未回头，只是漠然道：“别徒劳了。”
宋居寒呼吸一滞，悄然握紧了双拳，心中涌起澎湃的伤感。
他的何故竟成了这般，他们之间竟成了这般。
这所有……皆是他的过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