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坐在高凳上抖腿,小草坐在矮凳上撑着下巴看着她。
花花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盖外翻着长,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无时无刻的把手背在背后,不让人看见。
小草是男生,却有一双修长秀气的手,大约如他所讲,出身音乐世家的他,双手只能用来弹钢琴。
花花的妈妈端来水果,又急匆匆的跑去隔壁家,花花低眉,也知道妈妈又去以麻会友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却不能说什么。
“你吃吗?”
小草一家是来乡下避暑的,也不过是来看看老人,他没有弹琴的机会,只好到处走走,花花是他来这里三天了见到的第一个孩子,恩,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
他询问着花花,眼睛却看着盘里的东西。
“不吃,你吃吧!”
花花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干干净净,安安静静,还会轻言细语的问自己,乡间学校的那些臭男生只会嘲笑自己,没事还会把他们自己搞得脏兮兮臭烘烘的。
她没敢对视小草,只学着他的语气轻言回绝了。
“这是什么?”小草指着长形裂开的紫红水果,很是疑惑的问着。
果实的果皮厚实,从裂开的缝隙可以看见里边可以食用的果实,他没有见过,更没有尝过。
花花这才抿唇一笑,背后的小手不自觉的伸出捂着嘴来。
小草一愣,将目光转至花花,便见她眼里都噙满了笑意,那食指的指甲外翻,倒也让他的视线捉了个正着。
小草只好继续看那不知名的水果,等着花花为他解释。
花花一见他低了头,才戛然止了笑意,一静下来,便看见唇前的手,就立马在胸前握了拳头。
“你?”
“你还没说这是什么呢?”小草抑制着心里的紧张与难过,又问起刚刚的问题。
花花张口,看一眼拳头,又闭了口,再看一眼拳头,才说到“这是乡野里才有的,城里吃不到,我们叫八月瓜。只能吃中间的釀,皮是厚了点,但味道不错。”
小草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动手。
花花忽觉城里人的矫情,却也始终没再说话,更没有伸手吃起那味道不错的八月瓜。
两人的此次共处以花花妈妈的气愤回归而结束,麻将的输局和唯一一次的遇见都无法逆转。
小草没再去过乡下避暑,花花也没有想好究竟去不去城市打拼。
直到花花的眼里出现了电视机里的少年,钢琴前的他,添了一副眼镜,模样也未曾大变,只眼神夹杂的无奈让她难以释怀。
她将指甲盖外翻的食指举在眼前,凝视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左手握着的一把青草。
没再思考,随意拾起几件衣物,她便去了城里。
不是没有人阻止她,而是阻止不了她。
学校里盛传才子校草有一个八月瓜姑娘,不知究竟是谁,也有人疑问八月瓜究竟是不是名字,但是高冷如他,没人敢多问。
栀子花开的季节,毕业即将来临,她忘了她那未黄的谷穗,未熟的玉米。一路询问,跌跌撞撞抵达有他的城市。
熙攘的人群,她又握起了拳头,看看平坦的路,她走的不自在,却一直在往前。
一所学校出现时,她没有身份进入,只好询问门口的大叔,得来拒绝。
大叔流露的眼神一如乡村学校里的臭男生,深深的讥讽与嫌弃。花花并未在意,只低头会意,便转身而去。
她在这座城市开始扎根,也试着搜索他的存在,他似乎不常在学校,因为她从未遇见。
直到她送的那份外卖,让她敲开了那扇门。
小区已是破旧,墙壁大片阴湿布满青苔,她仍然按照平时送物上门的惯例,登到了歪垮的六楼,敲响木门,便是木板与脚步的碰撞声,吱呀一声,露出半个头来,一脸不悦。
他这日未戴眼镜,只眯缝着眼,看着她。
她忽觉世界塌裂。
将手里的外卖交到他手里,转身便走了。
小草挠挠后脑勺,不明所以。戴了眼睛,看了看那份外卖,正要起筷时,发现自己左手上一道红印,像是指甲刮过的,心中很是疑惑。
两勺饭后,他终于记起,那场刚知道八月瓜,却未能尝到味道的相遇,那只指甲盖外翻的手指,那次微微的心疼。
花花不知道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忽然出现在那里,她开始怀疑第一次的相遇,她开始安慰自己,她只是看穿了一些本质,而包装在外的谎言,总能让人以不会揣测的心思就直接相信,所以是谎言太厉害,以致让自己没有防备。
她忽然很想回家,很想回到那个午后,回到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和他多说些话,多问问他,得到一个不是如今这般结局的答案,然而她的想象,止步于一个外卖投诉电话。
她无力诉说,只无所适从地站着被老板大骂一顿。然后她看见始作俑者姗姗来迟。
依旧是修长秀气的手,不似当年那般灵动,他拉住花花的右手,离开了让她难受的场景。
他不做声,她不挣扎,一前一后,去了那栋破旧的房子。
“我祖父曾在这里生活,每一户人家都曾受过祖父救助,如今已是旧物,快拆迁了。”
花花默不作声,抬眼瞧了这破旧的房子,又瞧瞧被他拉着的右手,食指正外翻着嘲笑自己,哪有那么多谎言!
“八月瓜呢?她过的好吗?”
小草微笑着询问她。
“乡野也吃不到了。怎么过得好!”
几年来,山里破坏的厉害,能留下的都是些平常的花草树木,八月瓜总归是不平常的。
她眼里有些失落。
但他都能懂。
“你并不是让那些八月瓜消失的人,所以不必自责。何况老天也是知道你的善良的,不然你落入凡尘时,他怎么会死皮赖脸的拉着你,让你的手指变成这样。想起当年,第一次听你讲起八月瓜时,我很想也死皮赖脸的拉起你的手,去乡野里瞧一瞧那八月瓜的瓜藤,可我没有勇气!”
他笑笑,却看见他的八月瓜姑娘已是热泪盈眶。
他只好把她食指外翻的右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