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个人来到了山上,腋下夹着一本名叫《天使,望故乡》的小说,他嘴里叹着气,坐了下来,随便打开了书的一页,两眼睁圆,读到了这样一段话:
这让原本就沮丧的少年更加绝望了,他把书撕成一半又一半,抛向了远处。他提起脚,紧紧的攥起一块石头,提起脚走向悬崖边上,恶狠狠地将石头扔向悬崖底部,面对这无底的深渊,少年大声喊出了尼采的那句名言: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强大!!
少年有轻生的冲动,可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人在这幽寂的山谷,又是异国他乡,即便自己死在这里,也无人过问。想到这里,少年更加绝望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使得他晕倒在了地上。
于是少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来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前。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心理咨询室。
少年对这个屋子充满了好奇,不知是谁托起了少年的拳头,敲响了门,随即一位和善的老者打开了房门,并邀请少年进入了房间。
老者的屋内有一股书香气,墙壁上的一处海报引起了少年的注意,海报的左侧是老者的照片,右边写着:欧文·亚隆,1931年6月13日生于美国,斯坦福大学精神病学终身荣誉教授,美国团体心理治疗权威,与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Emil Frankl)和罗洛·梅(Rollo May)并称存在主义治疗法三大代表人物,当世仅存的国际精神医学大师。发表著作《存在主义心理治疗》、《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著有小说《当尼采哭泣》、《叔本华的治疗》、《爱情刽子手》……
少年满脸欣喜:“原来您就是著名的欧文亚隆教授,我曾在火车上读完了您的《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十分感动,为此,我还给您写了一封感谢信,只不过还在我的家里放着,没有给您邮寄。”
说到这里,想起未寄出的那封感谢信,少年有些羞涩。
亚隆教授拖出一把椅子,邀请少年坐了下来。说到:“我的作品能够帮助到你,我真的感到很开心,在你刚进屋子的时候,我看你脸上有些忧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了嘛?”
少年:“是的,教授。我进入了一个新的学习环境,可是我曾经的那些朋友渐行渐远渐无书,身边也并不缺少很多朋友,可是我感到很孤独,我听别人说,爱情是孤独的解药,于是,我开启了一段恋情,可是好景不长,我便忍受不了爱情中的痛苦与不适,我又选择了分手,爱情并没有让我尝到很多的甜头,反而成了孤独泛滥的毒药,并伴有沮丧抑郁的情绪,哎,教授,我现在好孤独,我该怎么办啊?”
亚隆教授:“哦!听了你的心事,我真的好心疼你。有过失恋经历的人的孤独感很强烈,可是没有关系,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个阶段。我给你科普一个概念,叫做“存在孤独”。”
少年:“存在……存在孤独?这是什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欧文亚隆:“你说你有很多的朋友,拿你的朋友来举例子,即便你和你的朋友有着最圆满的沟通,或者是有着最高程度的自我知识和自我整合,有一种孤独感从来不会消失。这种孤独感叫做“存在孤独”,存在孤独指的是个体和任何其他生命之间存在着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它也指一种更基本的隔绝,个体和世界的隔绝。”
听到这里,少年感到十分的害怕,头脑里重现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个体与世界隔绝”等词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少年抬起头,眼睛看着教授说:“难道…难道说我这一辈子就只能独自一人进入到存在孤独的寂寞之谷嘛?可是我想和这个世界和他人有链接,一个人的空虚,迷失与无助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亚隆:“是的,人就是孤独的,而且,人很多时候害怕向内探索,恐吓人们的,是人们内心的“荒原”,人们一旦进入这种荒原,整个世界就变得突然陌生了。所以人们时常沉浸在日常的琐碎当中,渴望融入一个更大的集体,或是某个机构,组织,或是爱情或是宗教。人们为了与世界有链接,给自身包装上了一层外衣,给自己放上不同的角色,像父亲,儿子,学生,律师,读书人等等。可是,人们也终将会意识到:人拿掉了所有包装的外衣,人依然存在。正如尼采所说的:“现实消失到连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之后,人仍然持续存在”。”
少年:“好像是这样子的,很多时候,有人际关系的相伴,有着某中学组织,孤独感没那么的强烈,可是更多的时候,我时常觉得自己和大地之母是分离开的,我像是在整个星空当中飘荡,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陷入到一种寂寞,无助和无根感当中,这种感觉就是你所说的“存在孤独”嘛?可是教授,我还是想知道,有可以消除这种孤独感的方法嘛?”
亚隆:“是的,你说的这种感受就是存在孤独。但是我要很遗憾的告诉你,没有一种关系可以消除孤独感,你也不要太畏惧,孤独感的体验能够帮你建立起更好的人际关系。不过呢,确实有一种办法,可以帮你弥补一下孤独感所带来的痛苦。”
少年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教授的右手,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教授!教授!快!快!快!告诉我,这种方法是什么?”
教授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字:“爱!”
少年满脸的疑惑:“啊?你怕不是个假教授吧,我一直对浪漫爱情的想法很感兴趣,双方借着这种爱情,各自失掉自我,融入到对方之中,“孤独的我消融于我们之中”,可以获得一种舒适感,可是这种愉悦感不久便会崩塌掉了……”
教授引着小伙子慢慢坐了下来:“小伙子不要着急,我们先抛开“爱”或者“爱情”,我先来问你一个问题吧。”
少年:“好。”
亚隆:“小明和小红坐在一间房子里聊天,请问,房子里一共有几个人”
少年:“两个啊。这有什么疑问嘛?”
亚隆:“一共有8个人。”
少年又是满脸的疑惑。
亚隆紧接着说:“这8个人分别是:
小明希望小红看到的小明,小红希望小明看到的小红;小明实际看到的小红,小红实际看到的小明;小明眼中的自己,小红眼中的自己;最后还有小明和小红的实体。
所以你看吧,两个活人和六个幽灵在对话中交谈,哪里容得下两个人之间的真诚关系。”
少年像是明白了一点什么,说到:“教授你的意思是说,关系的失败是因为一个人只是部分地和另一个人建立关系,或者说是一个人部分地和某种对他人的幻想建立联系?”
亚隆:“是的,你理解了我的意思,我所要表达的正是真正的关联与爱的迷恋之间的区别。”
少年:“那他们的区别是什么?”
亚隆:“基本的区别在于理性,而不是用非理性去思考。爱情迷恋是高度非理性的,它把对方本来就不具有的东西归于对方,它眼中的对方并不是对方本来的样子,它不能把他人看做是一个有限的、独立的人,总认为对方身上充满了魔力。爱情迷恋就像宗教一样,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把力量归于他者。”
少年:“可是教授,难道你不认为当人们彼此相爱的时候,他们会一定程度上把对方理想化,把另一个人看做是很特别的人嘛?”
亚隆:“我认为真正爱的关系包括关心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以及会成为什么样子,恰如其分地体谅对方,竭尽所能地去关心对方。然而,这可能并不是爱情迷恋所关注的焦点。在真正的爱中,你会恰当地把对方看做是一个人,像你自己一样。你通过了解他是谁,是怎样的人,因而爱上他。对我来说,我所赞同的爱的关系,是彼此能够看清楚对方。”
少年:“奥奥,教授,所以,这可以成为爱情关系中的理性标准吧。”
亚隆:“是的”。
少年由此接着询问亚隆:“教授的想法大概是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个体之间清晰的认识对方,并且以一种彼此无所求的方式去建立关系吧。但是,但是,人怎么可能只因为对方本身去爱一个人呢,而不是因为对方能够付出或者提供什么去爱呢?我们又怎么可能只是爱而去不利用,不求回报,没有痴迷,欲望,崇拜,自私呢?”
亚隆:“是个很好的问题。我在这里借用马丁·布伯的几个概念。第一个是“我与你”的关系,第二个是“我与它的关系。第一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第二种是人与器具之间的关系,在我与你的关系之中,关系是交互性的,个体将自身的整个存在都投入到关系当中,没有任何保留。”。可是当人并没有用自己的全部存有与另一个人建立关系,而是有所保留(像是贪婪或者期望回报的方式建立关系),或是在关系之中保持客观的态度,像个旁观者,思考着自己的行为使得对方产生什么样的印象,那他就是把我与你的相会变成了我与它的相会。”
亚隆喝了口水,接着说:“马丁·布伯的这两个概念应该就是他对真诚的关系与虚假的关系之间的思考。同时呢,马丁·布伯强调:我与你的关系提现的是一种人应当努力达到的理想状态,它只有少数时刻能够实现,人还是主要生活在我与它的世界当中,因为仅仅活在我与你的世界中会使人的自我在这种关系的白色火焰中燃烧殆尽。”
少年又明白了,突然想到了希列拉比的著名格言“如果我不为自己,谁会为我呢?如果我只为自己,那我又是什么呢?”,接着说道:“这大概就是一种悖论吧,没有真诚的关系,人没法生活下去,可是只生活在这种“我与你”的关系之中,显然不符合人性。”
亚隆:“小伙子很聪明,让我们回归到孤独的话题上,我的想法是一个人要坚强的面对存在孤独所带来的恐惧以及无助感。同时,没有任何一种关系可以消除这种孤独感,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爱可以让这种孤独感得到共享,并弥补孤独所带来的痛苦。伟大的关系可以突破孤独的障碍,压制它的严厉规则,在不同个体的自我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跨越对世界的恐惧深渊……”
亚隆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被一阵音乐吵醒了。“原来孤独,是想哭又不想瞩目
是努力融入,但你还常感觉到自己格格不入,是不想辜负了期待,你却又感到束缚,唯一的安抚,是知道世界之大,和你一样,感到孤独的无数。 ”
原来是少年的手机铃声响了,铃声是邓紫棋的《孤独》。少年或许对“孤独”,“爱”,“关系”似乎多了一些理解。
一阵清风把少年拉回了现实,他发现身后是一颗高大的菩提树,给人以阴凉,远处的铃兰花发出如此清纯的芬芳,他把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麦田,麦田泛起柔和的波浪,从那透明的一团团云的下面,炙人的金黄色阳光正撒向人间,那里多么美妙啊!
少年慢慢下了山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在路上汽车和公交车交替驶过,人群来来往往,各向一方。夜幕未降,天色依然明亮!